衛東君最怕聽到這樣的喊聲,一聲急過一聲,跟催命似的,聽得人頭皮發麻。
“春來,是祖父被砍頭了,還是錦衣衛要來抄家?”
“小姐,都不是。”
春來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是夫人她......她吃的東西又都吐出來了。”
衛東君隻覺得胸口一陣刺痛。
小叔吊死。
祖父下獄。
大哥本來和楊家二小姐定在年底成親,事情一出,楊家立刻上門退親。
這還不算最壞的。
國子監那頭直接把大哥除名,理由是紈絝成性。
大哥前程盡毀。
他們一個是祖母最寵的兒子,一個是同床共枕幾十年的男人,還有一個是衛家寄予厚望的大孫子,接二連三的急火攻心,突然有一天她老人家就不省人事。
再醒過來,眼也斜,嘴也歪,說話都不利索了。
爹親自去請太醫,跪地苦苦相求,沒有一個太醫願意上門看病,都怕受了牽連,臨了隻能去醫館,請個坐堂的郎中來診脈。
郎中醫術有限,祖母的病好一陣,壞一陣。
“紅豆,替我更衣;春來,你去備車。”
衛東君一掀被子,“我去找太醫。”
兩個丫鬟嚇得臉都白了。
紅豆趕緊阻攔:“這些都是府裏爺們的事,哪有千金小姐拋頭露麵去外頭的?”
“天都要塌下來了,還顧著規矩?”
衛東君手握拳頭:“再說了,真到了抄家那一步,我算哪門子千金小姐?”
這話如同一把利刃,砍在兩個丫鬟的心上。
春來顫著聲道:“小姐打算找哪位太醫?”
衛東君轉頭看向窗外,鏤空的窗戶裏灑著斑駁的陽光,細細碎碎。
“哪個醫術最好,我就找哪個!”
......
太醫院醫術最好的,自然是裴景太醫。
裴太醫上午剛替宮裏的貴人請完脈,馬車駛出二裏地,拐到了一處街角,車身忽然一頓。
“回老爺,衛府的馬車攔住了去路。”
怎麼又來了?
裴太醫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告訴衛大爺,今日我身子有恙,不替人......”
車窗一掀,裴太醫抬眼,正對上一雙如曜如漆的雙眸。
竟然是衛府的三小姐。
裴太醫眼露不悅,立刻嗬斥道:“堂堂大族小姐,當街攔車,你成何體統?”
還有更不成體統的呢。
衛東君一拎裙角,手腳並用蹭蹭蹭爬上馬車,往裴太醫身邊大大咧咧一坐。
裴太醫嚇得臉都綠了,身子趕緊往後一縮,大喊道:“來人,快來人......”
車夫一聽老爺喊,趕緊跳下馬車。
還沒站穩呢,隻聽馬車裏又傳來老爺的喊聲:“不用來了,都別來......”
為啥別來?
因為裴太醫的一條長腿,被衛家三小姐死死抱住,他急得胡子都要翹上天。
這,這,這成何體統啊!
“裴叔。”
衛東君仰起頭,莞爾一笑:“我祖母的病勞你出手看一看,診金加倍。”
這是診金的問題嗎?
裴太醫怒道:“你先放手。”
“不放。”
“放手!”
“不放!”
“三小姐。”
裴太醫全身的氣血都往頭頂湧:“別仗著我替你診過幾次脈,你就......”
“就肆無忌憚,任性妄為,膽大包天,連世家千金的臉皮都不要了。”
她苦澀一笑:“可臉皮是假的,千金是假的,世家也是假的,隻有我祖母的病是真真切切的。”
裴太醫:“......”
“裴叔,求你出手治一治吧,否則......”
衛東君咽了口唾沫:“你的這條腿就隻能與我同生共死了。”
威脅。
赤裸祼的威脅!
裴太醫看著這孩子一臉“你看著辦”的無賴表情,想著過往與衛家的交情,一瞬間倒有些無所適從了。
“不是我不肯出手治,實在是這個骨節眼上......”
“裴叔。”
衛東君眼睛一彎,笑眯眯道:“我不讓你為難,按你的規矩來,如何?”
裴太醫嚇得一個激靈,破口大罵。
“衛東君,你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