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吃人的舊世代,犯了錯被拖出去打死時,不過將將十三。
投胎再睜眼,還是從前光景,窄小的屋子,吃不飽的飯。
直到媽媽死了,爸爸又買回來一個新的娘。
她總想逃跑,我麻木地勸她認命。
她卻跳起來罵我:“買賣人口是犯法的。”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世界已經變天了。
......
我投胎重生了。
一切似乎和舊時代並無不同。
依然是搖搖欲墜破敗的家,衣不保暖,食不果腹。
還是酗酒暴虐一事無成的爸爸,媽媽的肚子一年年的大,生出來的妹妹也都一個個不見了。
而我,還是賠錢貨。
隻等著哪天弟弟生出來,爸爸就要將我賣給人牙子換取聘禮。
可是弟弟沒生出來,媽媽也死了,挺著大肚子躺在田埂,血流了一地。
我去賭桌上找來爸爸,他呸一口痰罵一聲晦氣,便又循著來時路,一頭紮進賭桌。
隔壁的秋燕姐幫我埋了媽媽。
她跟我說:“以後你就是大人了。”
然而沒幾天,爸爸又給我帶回一個媽媽。
這個媽媽求我放了她,說她是被拐賣的。
我習以為常,把手伸出窗外,沒有絲毫光亮投過來。
我勸她:“女兒家誰不是被賣來賣去的,認命吧。”
她瞪大眼,臉上露出一種難言的荒誕。
“小妹妹,現在是2025年新時代講究法律,人口買賣是犯法的。”
犯法?
2025?
新時代?
我一臉茫然。
“那官府會將我爹抓起來?”
她又和我說許多,現代法律,女性權利......
我怔怔看著她神采飛揚的眉眼,裏頭的亮光讓我似曾相識。
原來,這世界早已變天。
現在,是新時代了。
她有些退縮:“當然,不過你要是把我放了,我也可以讓人不抓你爸。”
我抬頭,死死盯著她:“不,我放了你,你讓人抓他!”
......
我帶著記憶投胎,生來就記事。
因為又是個女兒,奶奶想故技重施掐死我了事。
是戴著鎖鏈的媽媽拚命保證自己下一胎一定是兒子,才救下我的命。
後來我問媽媽,下一個真是弟弟嗎?
我以為媽媽生了弟弟。
就會不再挨打。
就會有好日子過。
媽媽溫柔的手摸著我的頭:“騙他們的,你不屬於這裏,媽媽也不屬於這裏。媽帶你走。”
連綿的群山,蛇鼠一窩的村民......
媽媽每次逃跑被抓回來都會被打得遍體鱗傷。
最後一次,媽媽被挑了腳筋,挖了一隻眼。
那也是我第一次對媽媽大聲說話。
我哭著說:“我喜歡待在這裏,要走媽媽自己走,不要再帶上我了。”
媽媽捂著隻剩血窟窿的眼,生怕嚇到我,語氣很溫柔:“不管怎樣,是媽媽把你帶到這世界,媽媽想讓你體驗美好、燦爛、有希望的世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我不知她口中所說的世界是怎樣的。
隻知道自己早已認命。
可惜媽媽終究沒有逃回自己的世界。
徹底爛在大山裏。
新媽媽告訴了我她的情況。
說她叫明珠,家中獨女,政法大學大一新生。
她每說一個字,我心裏就顫一下。
原本已經模糊的記憶卷土重來。
“你爸讓你上學?你媽媽生不出弟弟不會被賣掉嗎?”我茫然地問。
明珠姐急跳起來,指著鼻子罵天罵地罵我那個禽獸似的爸,罵累了便開始和我說九年義務教育的普及,適齡孩童皆可免費上學。
說完又指著自己的肚子:“我是一個具有自由意誌的人,子宮隻是我身體存在的一個器官,她的存在首先是為了我的健康,不是讓我淪為紮堆生育孩子的機器。”
她恨鐵不成鋼,麵色沉沉,嘴裏嘟囔著我年紀不大思想倒挺封建,還問我究竟從哪裏來。
我沉默良久。
再抬頭,笑裏帶著哭。
“我從千年前來,從吃人的舊時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