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第1章

我在生產隊的糧庫裏守了一個月攢了三百工分,

老公拿去換了一雙球鞋送給堂嫂的兒子。

女兒咽氣前摸著我的臉安慰我:

“媽媽......我不餓......”

她小小的肚子裏,鼓鼓囊囊的塞著觀音土。

我抹幹眼淚跪在堂嫂門前,求老公分我一碗稀粥,他卻罵我不懂事,

“你有沒有腦子,女娃喝什麼細糧粥?小宗正在長身體,這可是我老張家未來的工農兵大學生!”

“晌午做的觀音土糠餅不是還有嗎?對付兩口,一會我去挖點葦根給你們改善一下!”

堂嫂家的狗正啃著丟在地上的雞蛋糕,我瘋了一樣地上去搶,

卻被老公一把推進了凍上的井裏。

再次睜眼的時候,我回到了女兒餓死的那一天。

這次,我跪在公社書記的麵前,高舉著手中的工分簿:“我要舉報!”

——

從糧庫出來的時候,我轉身走進了供銷社,將手裏熱乎乎的三百工分全部換了糧食。

讓女兒冬丫好好的吃了一頓。

周振邦闖進來質問我時,我正跟女兒一人一個吃著香甜的雞蛋糕。

“你守一個月糧庫的工分呢?拿來給我!”

我指了指手裏的雞蛋糕,“正吃著呢?”

周振邦的表情很差,十分煩躁的訓斥道:

“你怎麼回事?誰允許你把私自把工分拿去換糧食,還換這麼貴的雞蛋糕,公社王書記咋教導的?資產階級享樂思想可要不得!”

我抬起眼看著他,正色說:“公社王書記還說,要破除一切封建糟粕,例如舊社會的兼祧...”

周振邦一下子就慌了神,

堂嫂王秀蘭從門外嫋嫋婷婷走了進來,她身上穿著掐腰棉袍,的確良罩褲是縣裏最新款的,

跟我這一身補丁破洞的農婦一比,像是個縣城裏坐辦公室的體麵人。

“春桃妹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呀,振邦也是可憐我們孤兒寡婦,平日裏多照拂些,妹子千萬別多想,振邦最愛的還是你!”

說話間她像沒骨頭似的靠著門框,細細碎碎的哭聲從口中溢出,水蔥一樣的手指在白嫩的臉上抹著眼淚:

“妹子這麼一頂帽子扣下來,讓人聽見了,我可要挨批鬥了!”

周振邦臉色掩飾不住的心疼,忙趕上前去摟著她寬慰,堂嫂的兒子周耀宗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他一腳踹在門上,囂張的喊道:

“誰給你們的膽子,敢欺負我媽?要不是我爸我媽善良,能讓你們兩個沒用的東西留在家裏?”

他一眼看到我女兒手中的雞蛋糕,想衝上來搶似乎又覺得踏進我這寒酸的小屋令人惡心,

扯住周振邦的袖子喊了起來:

“爸,我的雞蛋糕呢?憑什麼那個窮酸鬼能吃,我卻沒有?”

周振邦黑著臉叫我把雞蛋糕給他,我三口兩口把剩餘的雞蛋糕全塞進了女兒的嘴裏。

攤開手:“還有點碎屑,要麼?”

周耀宗的哭聲引得村裏狗都叫了起來。

周振邦氣的手直抖,但也沒有辦法,隻得安慰著已經躺在地上打滾的男孩:

“耀宗乖,雞蛋糕咱們一周吃一回,不稀罕,回頭爸給你去供銷社換巧克力和回力鞋。”

他把王秀蘭母子兩送回屋,又掉頭來找我興師問罪。

“沈春桃,小宗和秀蘭都是烈士遺孤,王書記咋說的,'照顧好烈士家屬,就是保衛革命果實’!”

“你就不能讓讓他們嗎?”

我心裏泛起一陣陣的心酸,

上一世我讓了一輩子,最後連自己和女兒的命都讓了出去。

周振邦的堂哥,是為了保護公社糧食,被流竄的劫匪給殺害了,

那時候王秀蘭剛剛懷孕。

我嫁過來前,周振邦就說,做為周家唯一的男丁,他有責任有義務照顧他們娘倆,

同時他也讓我放心,他的心裏隻有我。

新婚當夜,周振邦去了王秀蘭的屋裏,他說:

“春桃,我先去西屋陪堂嫂,別讓她覺得我結婚以後會偏心...”

我也同情堂嫂和她的兒子,非常支持周振邦的決定,甚至大度的讓周振邦凡事多顧著他們母子倆。

女兒出生後,周振邦的失望溢於言表,

去登記姓名時,他才隨口編了名字:冬天生的丫頭,就叫冬丫吧。

還錯把“丫”寫成了“埡”,被工作人員提醒後,他還不情不願的改了:

“反正也是個土坑裏刨食的命!”

相反的,他去堂嫂的西屋的頻率越來越高,呆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冬天幹冷,我跟女兒滿手滿臉的凍瘡,他給堂嫂兌換了昂貴的雪花膏;

屋裏的糧缸見底了很久,小宗啃著周振邦帶的雞蛋糕,嘲笑我女兒碗裏的野菜比豬食還不如;

周振邦每個月都會去換一匹布料,而我跟女兒的衣服補丁疊著補丁。

他還會帶著堂嫂去縣裏看電影解悶,帶小宗去遊樂園。

供銷社來了什麼稀奇的東西,不管多昂貴他都會毫不猶豫地換給他們。

所以即使王秀蘭每個月都有30斤細糧的補助,家裏的工分卻仍舊被周振邦全部用在了她們那屋,

而我不得不每天好像牛馬一樣的勞動搶工分,才能勉強讓我跟女兒有一口飯吃。

沒人願意去守一個月糧倉,因為之前有出過盜糧傷人的事,大家都說工分再多也得有命花。

隻有我主動請纓接下了任務,這次工分足有三百分,可以趕在女兒生日那天給她換一份心心念念的雞蛋糕。

我請求周振邦好好照顧女兒,他滿口答應,吩咐我一定要堅持克服困難,拿回三百工分。

一個月後我的女兒卻餓死在生日當天,腹脹如鼓,四肢浮腫,

而周耀宗穿著剛剛得來的回力鞋,咬了兩口手裏的雞蛋糕就丟給了小狗,

“每周都吃這玩意,膩死了,下次讓爸爸給我換巧克力!”

酸澀翻湧,我攥緊拳頭一字一句的問:

“這一個月你是怎麼照顧冬丫的,為什麼她在吃觀音土,你不知道那是會吃死的人嗎?”

“周振邦,你還記不記得今天是你女兒的生日?”

“別人的兒子喊你爸爸是不是把你喊昏頭了!”

周振邦臉上閃過一絲愧疚,遲疑了半晌,才斟字酌句地解釋道:

“小宗喊我一聲爸,在外麵就沒人敢欺負他是沒爸爸的孩子,不就是一個稱呼,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當然記得冬丫的生日,隻不過這一陣子糧食稽核忙的很,是我疏忽了!”

“好了好了,冬丫,爸爸給你下碗素麵,慶祝你生日!”

我冷冷的推開他伸過來的手:

“別人的崽子周周都有雞蛋糕,我的女兒生日也隻配得到一碗素麵。”

“你的特殊待遇,咱們不稀罕!”

他眸光漸冷,惱羞成怒的說:

“給點顏色就敢開染坊,愛吃不吃,一個賠錢貨,胃袋比麻袋還能裝!”

他轉身拿起桌上碗舀了一碗米放在桌上,將剩下的全抗了起來,往堂嫂屋裏走去。

“別說我克扣你們口糧,我可是給你兩留了!”

雖然我早已看清周振邦的真麵目,但心裏仍然止不住的一陣陣抽痛。

冬丫小心翼翼地伸手抹去我的眼淚,懂事的安慰我:

“媽媽,是不是冬丫吃了雞蛋糕爸爸才生氣了,冬丫錯了,冬丫下次再也不嘴饞了。”

我忍痛抱住她瘦小地身子,輕聲哄著她:

“媽媽再去隊裏幹活,帶上丫丫好不好?”

“好呀!”女兒開心地點頭:“丫丫會幫媽媽,掙很多很多地工分,給伯母和哥哥換雞蛋糕,爸爸就不會生氣了!”

我帶著愧疚,哄著女兒睡著才去收拾家裏。

我在外麵洗完衣服才進院,眼前的一幕讓我血脈賁張。

胖嘟嘟的小宗像一座小山一樣騎在女兒的背上,手裏舉著柳條一下一下抽打在女兒的身上:

“駕!廢物,大馬應該跑得更快一點!”

女兒的臉漲得通紅,汗珠細密密的掛在額頭上,竹竿似的胳膊抖得像夏蟬振動翅膀。

我扔下盆子衝了上去,一把把周耀宗提了起來扔在一邊,

不顧他殺豬一樣的哭號,扶起女兒小心的擦拭她臉上的灰塵和汗水。

屋裏的人聽到動靜很快就出來,王秀蘭看到坐在地上的小宗,驚叫一聲撲上去摟住了他。

周振邦操起立在牆角的掃帚,劈頭蓋臉的向女兒打來,

“死丫頭,是不是又摔著你哥哥了?”

我顧不上去追究堂嫂臉上還未褪盡的薄紅和周振邦慌亂扣錯的衣領,

一個“又”字像針一樣紮進我的腦子裏。

我回身擋住女兒,背後挨了重重地一下,讓我一個成年人都止不住趔趄。

我恨恨地盯著他,咬著牙問他:

“什麼叫又?周耀宗經常這樣欺負冬丫嗎?”

他被我怨毒地眼神嚇住,一時間不敢說話,

冬丫卻抬起頭,怯生生的說:

“媽媽,你別生氣,冬丫願意陪哥哥騎大馬,他高興了,爸爸也會高興的。”

周振邦躲閃著我的目光,嘴硬地狡辯著:

“不過是小孩子之間地玩鬧,你這樣小題大做幹什麼?”

“廣闊天地,大有所為,我們小宗是勵誌要馳騁於天地的人,冬丫幫他提前感受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冷笑一聲,像看神經病一樣看他:

“那怎麼小宗不讓冬丫也感受一下呢?”

一旁的堂嫂似乎在強壓著自己的情緒,咬牙切齒的表情卻要溫溫柔柔的勸架:

“春桃,冬丫一個丫頭,最重要是安分守己,以後嫁個好婆家!可不要學的一身刁蠻霸道的脾氣。”

“小宗以後可是要成為工農兵大學生的人,到時候,咱們全家也跟著沾光不是?”

“放你娘的屁!”我粗俗的叫罵讓她神色一窒:“就你那個癡肥的蠢貨兒子,小學的門朝哪開他都不知道!”

一聲虛弱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輸出,“媽......難受......”

懷中冬丫身體軟軟的往下縮,我這才驚覺她身體滾燙。

我抱起女兒,看著梗住說不出話的兩人,一字一頓說的清清楚楚:

“你們一個是偷蛋的黃皮子披張人皮,一個是抱窩的老母雞占著鴨寮,真當我眼瞎呢?”

說完就丟下臉色精彩的兩人,匆匆往村裏的衛生所跑去。

衛生所的醫生看過以後,說冬丫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

突然吃了雞蛋糕這種好東西,腸胃接受不了所以起了炎症。

“咱們國家雖然現在還不富裕,但是好歹也是人人有飯吃,你們做父母的,怎麼能把孩子養成這樣!”

我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女兒,條條肋骨根根分明,自責壓得我透不過氣。

心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我摟著女兒,問她:“如果媽媽帶你離開爸爸,你願意嗎?”

女兒小小的手輕輕拍著我的背,卻給了我莫大的溫暖和鼓勵:

“媽媽去哪,冬丫就去哪?”

我帶著冬丫回去後,周振邦直接要求我去給堂嫂道歉,

甚至連問都沒有過問一下冬丫的病情。

“沈春桃,去向堂嫂道歉!堂嫂今天被你氣的哭了一下午!”

“還有冬丫,摔了哥哥,罰你去院子裏跪著!”

我攔住掙紮著向外走的冬丫,開口就是嘲諷:

“從沒聽說主人家要想小偷道歉的,別說現在是新社會,就是那老黃曆也沒這個理啊?”

周振邦的臉拉的老長,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沈春桃,你現在越來越不可理喻,十足一個刁鑽的潑婦,我說過多少次了,我隻是同情秀蘭孤兒寡母,絕沒有半分別的意思!”

“可你天天就知道造謠汙蔑惡心人,半點比不上秀蘭,要不是我有責任心,早就把你掃地出門了!”

我笑了一聲,很快恢複冷漠:

“周振邦,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還不稀罕要你呢,我要跟你打離婚!”

他愣了一下,接著笑了,

“你還知道打離婚?革命伴侶可不能輕易拆夥!”

第二天我就去了生產隊的婦女小組,事實證明,他說的對,

他們不僅不同意我打離婚的申請,還將我斥責了一通。

“沈春桃同誌,周振邦可是公社連續三年的先進工作者,你不僅不支持理解他,還在搞分裂主義?”

“全生產隊就你家打離婚?說出去丟死人了,人家王秀蘭同誌的丈夫因公殉職,夠可憐了,你還非要逼的人家走投無路嗎?”

“春桃啊,聽大娘的,女人家離了男人可咋活?就你掙得那點子工分能養活你家小丫頭片子嗎?”

他們唱著紅臉白臉的把我趕了出來,回到家時,周振邦看著我一臉嘲笑。

我知道這些年他憑借著稽核員的身份,明裏暗裏的給不少鄉親施以通融。

而王秀蘭則拿著用我工分換來的細糧糖果,大方的跟鄉親們分享,更是獲得了極好的名聲。

我的委屈,說破天也沒人會相信。

所以,我決定冒一個極大的風險。

夜裏,我家的柴垛子冒起了煙。

我悄悄地將頂門杠抵在了王秀蘭的門口,然後滿村大喊著“著火了!”“救火啊!”

鄉親們帶著盆拎著桶的聚到我家院裏時,正好撞見周振邦和王秀蘭從門裏撞了出來,

王秀蘭的花邊小衫還掛在周振邦的脖子上。

潑了水的柴火燒不起來,冒了一陣煙也就自己滅了,

眾人心中八卦的火焰卻熊熊燃燒了起來,圍著兩人議論紛紛。

“咋回事啊,這大黑天的,春桃男人怎麼是從王秀蘭屋子裏出來的?”

“嗨,這你還看不出來,扒寡婦門了唄!”

“哎呀,臊死人了,你瞅瞅那小衫還掛著呢,瞧這料子,秀蘭寡婦表麵正經,私下裏真浪啊!”

王秀蘭捂著臉,周振邦提溜著自己的褲子,結結巴巴的解釋:

“大家夥別誤會,我......我是在堂嫂屋裏幫她核算工分呢......”

旁人還沒說什麼,小宗揉著眼睛說道:

“爸,你們每天拉上簾子不是要治病嗎?你還不準我看,看了我媽的病就治不好了!”

王秀蘭撲上去死死堵住小宗的嘴,憋的他滿臉通紅,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

“簡直豈有此理!”

一聲嚴肅的斥責,公社的王書記大步從人群裏擠了出來。

我拉著冬丫,撲通一聲跪在王書記麵前,手裏高高的舉起工分簿,

“我要舉報,周振邦搞封建,兼祧兩房,還偷劃挪用我的工分給王秀蘭!”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