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害死了她!”謝淩峰捏緊我手腕,指節發白,“為何你不去死?”
我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
心底已死過千百次,我何懼一死?
陌兒三歲那年的冬日,家中早已山窮水盡。
我一個弱女子,實難支撐不下去了。
我放了十數捆甘草在屋內。
煤炭燃燒後的氣味充斥著狹小的房間,我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安神藥材碾碎,倒入兩碗粥中。
“父親,喝了這碗,好生睡一覺。”
我扶起神誌不清的父親,將藥粥喂入他口中。
又將另一碗端至陌兒麵前,輕聲哄道:“陌兒乖,今日是你三歲生辰,喝了它,待你睡醒,娘親便帶你去看花燈。”
陌兒一口氣將粥飲盡,眼皮很快變得沉重。
我將他抱到床上,又回頭看看昏睡的父親。
萬事俱備,隻剩下我自己了。
燈火搖曳,我取出準備好的燭火,點燃了放在牆角的幹草。
火苗竄起,我靠牆坐下,閉上眼睛。
心中默數:一、二、三......
謝淩峰,你會永遠活在愧疚中吧?
若知我一家三口葬身火海,你是否會為你的報複滿足?
濃煙彌漫,嗆得我睜不開眼。
耳畔忽聞細碎動靜,竟是陌兒醒了!
他雙目朦朧,爬到我身旁,小手使勁推我,口中哭喊:“娘…娘…”
我心猛地一顫。
隔壁李婆子聞聲破門而入,將我們救出。
後來我躺在醫館裏,大夫說,若再晚些,便是閻王都難救回。
自那以後,我再未生過尋死之念。
每每行至絕路,便想起陌兒那日的哭喊。
我不能死,必須活著。
父親和陌兒,都該比我活得久。
即便為此要舍棄尊嚴,做盡肮臟下流之事,我也認了。
“籲”一陣吆喝聲後,一架馬車停下。
謝淩峰轉身一看,鬆開鉗製我的手,快步過去上車。
他掀開簾子的瞬間,我分明瞥見那裏邊的人正是王明薇。
我不禁冷笑——你報複我至今,何小魚的容顏又記得幾分?
此後,謝家馬車頻現我家門前巷尾。
趙霆也察覺異常,一日在廂房中挑起話頭:“唐英,那謝淩峰如何看上你了?”
我低垂眼瞼不答。
他捏起我下巴,冷聲道:“無妨,他看上就看上吧,你已不再年輕,若無價值,本老爺何必再養著你?”
次日,我特意著了新裙,頭上戴了一支趙霆送的珠花,畫了精致的妝容。
誰知他瞧也不瞧,一把推開我,眼中滿是厭棄。
“唐英,我聽聞謝家與江南布商簽了大單,你若能說服謝淩峰與我合作,我賞你一百兩銀子。”
“趙爺,憑奴家如何說服謝公子?”
“你不是與他有舊?且試試,不成也無妨。”趙霆笑得意味深長。
我捏著合約徑直去尋謝淩峰。
他行走陽城,不難找尋。
見我登門,他冷笑:“唐姑娘今日所為何事?”
“實不相瞞,趙爺想和謝家合作,托我送來合約,望謝公子過目。”
隨後,我將趙霆的要求告知謝淩峰。
“嗬,原是為旁人奔走。”他眸中晦暗不明,“怎地,一個金主不夠睡?”
我攥緊手中紙卷:“奴家隻求分毫銀兩養家。”
他湊近我耳側,氣息灼熱:“我出一百兩,不如你現在先陪我玩玩如何?”
我後退一步:“謝公子,請自重。”
“當年,你在我麵前也是這般裝模作樣,最後還不是恬不知恥地在我身下承歡?”他輕蔑道,“都給人當侍姬了,還裝什麼貞烈女子?”
我再忍不住,厲聲道:“混蛋!”
順手將合約砸向他胸口。
他一把攥住合約,玩味地看我:“滾,或者,隨我去臥房,你自己選。”
我掐著手心,指甲陷入肉中,疼得清醒:“哪怕我人盡可夫,被萬人玩弄,也輪不到你碰我一指!”
合約未成,我也被趙霆逐出。
後來聽聞,趙霆親自赴謝府談判,飲酒時意味深長道:“那唐英,謝公子為何不肯一親芳澤?”
謝淩峰麵色如常:“她不配。”
趙霆大笑:“也是,她有何好?兒子已七歲,府上還有個中風癡傻的老父,連日尋活計皆不著,怕是心思都不穩當了。”
“什麼?”謝淩峰放下酒杯,聲音驀地顫抖,“你說什麼?唐英有兒子?她父親中風了?”
“謝公子不知?”趙霆訝異,“唐英日日愁眉不展,隻因無銀給家中老小養命啊。”
“說來,我還是托了公子您的福。”
“若非如此,她當年怎會以如此低價便棲身於我,當了我的侍姬?”
謝淩峰身形搖晃,一時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