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拖行棺木的芬裏爾拖行棺木的芬裏爾
雨無痕淚滿衣

而後藏匿悲傷

“對!就是那樣,孩子,再輕一點對待斧頭,你的力氣太大了。”

坐在牛棚之中,山姆大叔一邊輕柔地為奶牛‘PIPI’擠奶,一邊對著農場空地上正在賣力劈砍柴禾的高大男人喊道——那男人在烈日下仍然堅持穿著那身軍服似的衣服,卻一滴汗水也不流,連那具棺材都隨身放在他腳下。

聽見山姆大叔的話語,他停下來點了點頭,又揮動起了手上的斧頭,飛快地把麵前的木頭一分為二。

“真賣力啊。”

看著一下午就劈掉近噸重柴禾的男人,山姆大叔不由得發自真心地讚歎對方。

如果不是這迷途的男人在今天早上摸上門來,恐怕他一個人都沒法處理這麼多的柴禾——最近牛奶需求量變大,他們夫妻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的,僅靠兩人實在忙不過來。

“真好啊。”

不管男人心裏有怎樣的迷惘也好,山姆大叔都由衷地希望他能夠就此在自己家一直住下去。至少,一直住到他那顆空洞的心靈能夠找到自己的救贖為止吧。

“劈好了。”

男人低沉的話語忽然靠近過來,打斷了一邊擠奶一邊沉思的山姆大叔的思緒——他抬起頭去,那個男人高大的身影正擋在牛棚麵前,脖子以上都被棚子擋住看不見,手上提著斧頭,身上的黑色製服阻擋了背後的陽光,令人咋眼一看有些毛骨悚然。

但馬上山姆大叔便反應過來,對那男人輕輕說道:“不好意思啊,要你幫忙做這麼多的工作,你累嗎?”

男人微俯下身子探進牛棚,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就此出現在山姆大叔麵前。他盯著山姆大叔看了好一會,才輕輕搖了搖頭。

“那... ...”山姆大叔剛想說話,卻發現麵前的奶牛因為陌生人的靠近而開始煩躁起來。山姆大叔連忙伸出手去安撫它,快速地回頭對男人說道:“就請你把那些柴禾搬到後麵的倉庫去吧孩子。”

男人的眼眸閃過像好奇一般的神色,盯著奶牛看了數秒,才點了點頭回頭開走——隻見牛棚猛然一震,卻是男人結結實實地把臉撞在了棚頂上。

山姆大叔愕然看著男人,那男人也連忙俯下身來、捂著鼻子走了出去。

好一會,山姆大叔才微微一笑,回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男人走出牛棚,就丟下斧頭、一把拉起隨身的棺材鎖鏈,把剛剛被拉到牛棚前的棺材一把拉動起來,背在了身上。他抬頭看了看午後依然毒辣的太陽,又伸手摸了摸棺材表麵,確認了一下溫度,還不放心地把耳朵放在棺材縫隙上聽了一會——直到他確定聽見安眠的呼吸聲時,他才用棺材鎖鏈牢牢捆在自己的雙肩雙手上,背著棺材去搬運柴禾。

他的力氣很大,手卻有點不夠用。被鎖鏈牢牢纏在手上的他一用力就會拉緊鎖鏈,又不得不放開來——被兩條鎖鏈分別纏住雙手雙肩的他關節給拉得繃緊,如果他再用力,隻怕會拉斷鎖鏈。

但是,如果放鬆鎖鏈的話,就沒辦法背著棺材了。

大概是因為想不明白——他就這樣站在烈日下,盯著腳下的棺材發起呆來。

直到過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遠處的沙漠刮起微風和著熱砂的味道拂過他的鼻翼,他才渾身一顫,反應過來自己的呆滯。他一把半蹲下去,雙手在柴禾之下一抄平平抬起,勉強撈起了幾塊來,便眼神充滿了滿足感,用這滑稽的姿態運著木頭往倉庫走去。

而山姆大叔這會也正好擠完剛剛的奶牛、暫且休息下來——他探頭望了出來,本來想看看男人幹得怎麼樣,就看見男人滑稽地雙手平舉、把柴禾放在平舉的雙臂上走向倉庫。

山姆大叔頓時目瞪口呆。

他撓了撓自己灰白的胡子,隻覺得心裏有說不上來的無奈,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那具棺材裏麵到底裝了什麼,會讓他這麼重視呢?山姆大叔不是沒有猜過。

但他自己所猜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對還是不對。想開口問,又怕冒犯到對方,隻好趁著這段時間先打好關係,之後再慢慢開解對方吧。

想一想,妻子現在在幹什麼呢?一定在小鎮裏跟商人們討價還價吧?這樣繁瑣累人的事情,山姆大叔自認自己是幹不來的,他寧願留在農場擠牛奶砍柴禾,也不想跟商人囉嗦廢話。不過生活在農場這麼多年確實有些無聊了,多了陌生人的出現,想來以後像今天這樣不適合放牧的時間,他們兩個或許可以一起偷懶喝杯酒聊聊天吧。

“那樣的臉應該是個東歐人,但是穿的衣服卻像是一戰的法國還是德國的軍禮服,真奇怪啊。”

一邊感歎著,山姆大叔一邊伸手去拍下一隻奶牛的屁股,把它逗得轉過頭來親昵,準備給它擠奶。

為什麼會出現在美國的西部呢?那樣的男人是那麼地出色。即便是因為家人的死而失去家庭開始徘徊,也不應該出現在這靠近太平洋的華盛頓州偏僻區吧?而且,他是那麼的沉默寡言,連名字都沒跟自己說過。

想著想著,山姆大叔的視野裏就閃進了一抹黑色——他抬頭望過去,才發現男人已經搬完第一波柴禾回來了,正準備故技重施地搬第二輪。

他正笨拙地蹲下身體,滑稽地背著棺材從地上抄起柴禾,又站起身來——比起第一次,他確實是熟練很多。

“孩子。”

看著毒辣的太陽,山姆大叔決定終止對方愚蠢的做法。他一邊喊著,一邊走了出去。男人平舉柴禾,愕然地看著他。

“你把這具棺材解下來吧... ...孩子,這樣太累了,太陽又那麼毒辣。”有些難以決定措辭的山姆大叔話剛說出口,就覺得自己口笨得可以。而男人也愣愣地看著他,毫無表示。

“哎,孩子... ...”

山姆大叔抬手就想去幫他托起棺材好讓他死心,卻沒想到在摸到棺材的瞬間,男人便猛然一個轉身把柴禾丟在地上,狠狠拍開了他的手。

“孩子?”

山姆大叔捂著自己那隻多災多難的手,有些疑惑地看著麵前目露凶光的男人。男人低低喘著粗氣,寬厚的胸膛在衣服下大幅起伏著,顯露出健美的肌肉,整個人進入了某種蓄勢待發的狀態當中。

有那麼不想讓人碰到這件東西啊——山姆大叔終於清楚意識到這一點。

男人戒備地看著他,臉上滿是猙獰的表情。硬要說的話,就像一隻被人驚動的護子野狼一般。

“那這樣吧... ...”輕輕舔著有些幹的嘴唇,山姆大叔決定不跟男人這麼僵持下去。“我來搬柴禾,你去給奶牛擠奶吧?”

說完,山姆大叔便主動從地上挑出幾塊柴禾抱了起來,朝男人咧嘴一笑。男人望著山姆大叔,粗濁的呼吸聲慢慢小了下去,眼神又開始迷惘起來。

“別擔心,擠奶很容易的,隻要你溫柔地對待奶牛,它就會很溫順。”抱著柴禾的山姆大叔把男人眼中的迷惘看作是沒自信,連忙開口鼓勵起對方來:“就像對待任何生命一樣,小心翼翼的,不要冒犯它就好。然後輕輕的捏住,讓它舒服起來。不要太用力,也不要拉太長,輕輕地捋動... ...對了!你要記得在旁邊的洗手盆那裏用肥皂洗手消毒哦,毛巾就掛在門後。”

仔細囑咐著,山姆大叔抱著柴禾一點一點遠離男人——這是他這一天裏為獲得男人信任做出最大的讓步了!要知道,奶牛們就是他這家私人農場重要的牲畜與收入來源,如果男人真的傷害到那些奶牛,那他們兩夫妻甚至可能要麵臨破產困境了。

但即便如此,山姆大叔卻仍然願意去信任男人。

不僅僅是因為他看上去就那麼出色,更因為山姆大叔不想放棄也不想傷害到麵前這位迷惘的男人。

“上帝啊,如果您真的是送我們一位兒子的話,隻要他留下來陪我們兩個快死的老人家,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

走過男人看不見的拐彎角,山姆大叔才慌張地把柴禾放在地上,劃起了十字。他是真的想把男人留下來,不管怎麼樣都想讓男人相信自己的好意,也願意去相信男人——但是他還是不夠自信,隻好借助對萬能的神祈禱來增加自己的信心。

也是做完祈禱,他才終於鼓起勇氣,狠下心不轉頭,搬著柴禾就往倉庫走去。

而在他身後的男人,此刻才剛剛邁開步子,朝著牛棚走去。他像軍人一樣跨著正步走到洗手盆前,仔細而專注地用肥皂擦過雙手,就像儀式一樣認真。

但就在準備搓洗雙手的時候,他的眼前卻猛然閃過了從未親臨過的場景。

黑暗、潮濕、封閉。

石頭、鋼鐵、監獄。

波蘭人們跪在大廣場上悲鳴、呻吟。

猶太人們縮在集中營裏哭泣、慘嚎。

男人猛然瞪大雙眼,被忽如其來的重壓壓得跪在地。他顫抖著望向自己沾滿肥皂泡的雙手,腦子裏生出了某些接近的感觸。

“不是我幹的!”(德語)

“我沒有!”(德語)

“我是驕傲的國防軍... ...我不是殺人魔!”(德語)

“我... ...”(德語)

男人的牙床上下碰撞,腦海裏不停閃過讓人膽寒的屍體影像。有時是被火焰烤成焦炭的屍體向他伸出手來,有時是在柵欄之外被槍擊成馬蜂窩的屍體帶著雙目血淚朝他呐喊。炮火聲不知從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耳際,蘇聯人們的怒吼聲也越來越清晰。他們的鋼鐵洪流越來越近,可是它們承載的卻是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他像小孩一樣亂揮手臂,朝著並不存在的人們揮動著。

著火的、溺死的、槍殺的、刺死的、打碎的、無頭的。

屍體們在黑色的大地上組成大軍。

屍體們在血色的天空下朝他襲來!

“滾開!”(德語)

“都給我... ...滾開。”(德語)

男人的衣袖下猛然弓起,隨即波浪般動作起來、從手肘處一直‘流動’到手掌中心,在他手上猛然出現了兩把大口徑手槍。他握緊手槍,就想對麵前的一切展開毀滅性打擊!

“芬裏爾中尉。”(德語)

男人猛然一愣。

“芬裏爾中尉?”(英語)

男人麵前的屍體大軍消失不見,火焰焚燒屍體的味道也終於散去。在他麵前的,不過隻有在荒漠裏的農場。他滿頭大汗,低聲喘著粗氣,把手槍收回體內,緩緩轉過頭去。

他背上的棺材被強硬撐開一點小縫,少女天籟一樣委婉柔膩的聲音從中漏了出來。

他愕然一窒,但馬上便雙手一撐站起,把鎖鏈從自己手上鬆開,將棺材平放在地上。

“別在大太陽下嘛。”

就在男人正要打開棺材蓋的時候,喚醒了他的少女聲音卻忽然沒幹勁起來,就像沒睡醒般的小少女一樣撒嬌道:“把我帶進裏麵啦。”

男人沉默不語,轉過頭去看向那間衛生顯然不太好的牛棚。

“不要緊啦,快帶我進去。”

少女的話語把沉默的男人喚回。

男人低下頭去看了一眼棺材,又微微轉過頭去,看見不遠處農場主人從不遠處靠近過來的身影,才點了點頭,把棺材拉了起來走進牛棚。一踏入牛棚,奶牛們便紛紛望向男人,顯得有些煩躁,但男人也不知道少女現在想幹什麼,隻好往牛棚裏頭一直走,不管那些奶牛怎麼害怕自己,也一直走著。

“停,就是這隻。”

男人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棺材。

‘叩叩叩——’

棺材裏響起敲擊的聲音,隨後蓋子便被微微撐起,一隻比牛奶更白嫩細膩的小手從裏頭伸了出來,指向旁邊的一隻奶牛。

“就是這隻了,讓我來幫她擠奶吧。”

聽到命令,男人默默蹲下身體去,把棺材靠在瑟瑟發抖的奶牛旁邊,打開了蓋子。

“哇——終於呼吸到新鮮空... ...呀呀呀!好臭哦!”

少女半蹲在滿是金銀財寶的棺材裏頭,伸展雙臂就要大口吸氣,但下一刻她便聞到牛棚裏充斥的奶牛大小便與身上的味道,連忙收回手捏住了可愛得像人偶一樣精致的小鼻子。

沒有想到奶牛會是這個樣子的少女,瞬間就想反悔了。

“芬裏爾中尉~你不是真的要人家給這種奶牛擠奶吧?”

一隻捏著自己的鼻子,少女瞪大像翡翠一樣晶瑩剔透的美麗眼眸,彎著秀麗眉頭對旁邊的男人撒嬌。男人冷冷看著她,一言不發。

少女眉頭跳了跳,那嬰兒肌膚一樣的天使臉蛋上泛起了些許紅潮,跟麵前縮到角落去的奶牛大眼瞪小眼。

“好冷漠哦,餓了人家一上午,居然還要人家自己弄喝的... ...”

看著男人真的一動不動,少女便一邊撒嬌著,一邊把手伸向奶牛。

“呀——不要不要,不行不行。”

她一手擋住眼睛、一手伸向奶牛,整個人蹲坐在棺材裏。臉努力往後仰,一步也不想走到地上,也不知道自己那白嫩的小手摸到哪裏去,就急著嬌聲大叫。那奶牛看著少女嬌憨的表現,卻是有些瞧不起般地輕聲‘哞’了一聲。

少女悄悄回過頭來張開眼睛,就看見男人在臟亂的地麵上坐了下來,一臉平靜地看著她。

刹那間少女心裏就有一種不服氣的感覺泛起,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未著鞋襪、柔嫩白皙的小腳,又看了看自己一身潔淨的洋裝,好半晌才咬定決心,輕輕地把筆直的小腿伸出,準備放在地麵上。

“呀——呀——”

猛然手心裏傳來一股溫暖濕膩的觸感,來不及走出棺材的少女嚇得奶聲奶氣地嬌哼起來,卻看見旁邊的男人仍然無動於衷——她氣得鼓起小臉頰,就像兩個誘人的小蜜桃一樣,轉過臉去,才發現是那頭奶牛不知不覺中放下了對她的戒心,靠近過來舔她的手。

“哈... ...好癢哦... ...好乖... ...哈哈... ...不要這樣... ...”

小手心被奶牛輕柔地舔舐著,一點一點被沾染上晶瑩的口水,少女卻一點也不想伸回手,隻嬌聲笑著喊癢。那頭奶牛也‘哞哞’叫著回應她,一點一點靠近過來,頭顱在少女陽光般閃耀的金發上蹭了蹭,主動轉過身把擠奶的最佳位置擺在她麵前。

“啊——好可愛哦... ...”

剛剛還在嫌棄奶牛臟亂的少女雙眼都冒起光來,像貓一樣輕聲喊著,吞著口水用小手指慢慢點了奶牛肥碩的乳房。

“但是好可憐哦,一直活在這種地方,被人擠著奶... ...好下流又殘忍呢!”

‘哞——’

奶牛在棺材旁邊低下頭咬著地上的幹草塊,輕輕哼道。少女眼中閃過光芒,臉上笑意越發冷了起來,她一雙小手摸著奶牛的乳房,一點一點地用力。

‘滋——’

乳白色的牛奶又腥又膩,濺了少女滿手都是。少女抬起手指,那張天使般的臉龐滿是狡黠的笑意,微微張開了有著可愛虎牙的櫻色唇瓣,把沾滿牛奶的手指放在了小小的舌尖上,輕輕拉出了混合唾液的晶瑩細絲。

她的臉上滿是陶醉的光彩,漂亮無暇的臉蛋粉嘟嘟的,就像吸吮母乳得到滿足的嬰兒一樣。

“原來這就是奶水的味道啊... ...甜甜的,又腥腥的,一點也不好喝。”

少女收回手,把背後棺材裏的大堆財寶掃開,從裏頭拿出一包被壓爛的三明治,輕輕拉開包裝來、把裏頭的碎屑沾著手上的牛奶往嘴裏送。看見男人還在盯著她看,她又伸出臟兮兮的小手指向了男人的嘴巴。

“想吃嗎?沒有了哦。芬裏爾中尉想吃的話就舔人家的手指吧。”她的眼中閃過命令般高高在上的眼神,虎牙微微在可愛的唇瓣下露出。“但是不許你咬傷人家的手指頭... ...更不許把人家也給吃了哦!”

男人靜靜看著麵前的少女,表情認真卻有些木然地搖了搖頭,引得少女捧腹嬌笑起來:“哈哈哈哈芬裏爾中尉真有意思,好像服役的軍犬一樣又忠心又死板呢,搞得人家也好想給你剪掉半隻耳朵。”

男人疑惑地看著少女,顯然是不知道她話中的意思,但他也對少女的話沒太過在意,隻是轉過視線去好奇地看著奶牛,而奶牛也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後‘冷漠’地轉過頭來、與其對望。

下一刻,奶牛便猛然一個哆嗦想要逃離,但馬上就被男人的大手抓住了一條腿,一點一點地拖了回來。

“哞——”

奶牛發出了不堪受辱的慘叫,卻引得旁邊的少女眯眼笑了起來。那頭奶牛使出全身力氣、卻也沒能逃離男人的一隻魔爪。而似乎是認清了這個事實,被拖回來的奶牛認命般地垂下頭,顫抖著在男人的魔掌下屈服。

男人抬起大手猛然抓去,卻是一把摸向了奶牛的背部。

少女露出一邊虎牙,含笑看著男人笨拙的動作——那隻大手在奶牛背上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摸來摸去,似乎是學著農場主那樣試圖‘安撫’奶牛,但奶牛卻是垂下腦袋、閉著眼眸,一副認命般的姿態給其肆意糟蹋,十分可笑。

它哆嗦著,在男人的大手之下享受‘愛撫’,男人似乎沒有意識到它的恐懼,就用著不粗暴卻極其要命的‘愛撫’在奶牛的背上摸來摸去。可他的眼神卻十分純粹、甚至不知所措,簡直就像一個軍人父親在看見自己初生的、哭泣的嬰兒一樣笨拙。

可就是這麼笨拙的動作,這麼讓奶牛不舒坦、別人看了也想笑的動作,男人如水深沉的雙眼卻慢慢亮了起來。他那隻撫摸奶牛的笨拙手掌也越發熟練,輕柔的,溫和的,就像農場主山姆大叔所說的那樣。

甚至乎... ...表現出了一絲人類對動物的慈愛?

像是從簡單的動作裏找回了什麼失去的寶貴東西一般,男人木然的嘴角微微抽動了起來。也慢慢的,奶牛的哆嗦就那麼遲緩下來。她望著麵前的男人,小聲地發出半句低吟,把頭貼向了男人的手臂。男人靜靜看著奶牛,撫摸仍在繼續,眼神中滿是溫潤的某種情緒。

看著這奇怪的一人一牛在自己麵前的奇怪互動,少女那本來蘊涵笑意的眼神越來越深邃——她盯著男人的動作,下意識想開口嘲笑他、卻馬上便止住衝動,緊隨著低落的神色在她臉上一閃而過。但下一刻,她便像沒事人一樣抬起頭來,嘲笑男人道:“芬裏爾中尉,那隻奶牛快被你嚇死啦,你是在摸它還是在催命啊?”

聽見少女的話語,男人愕然地抬起頭來,純粹的雙眼就如同小狗一樣茫然地看著她。他喉結微微聳動,卻什麼話也沒說,隻是把手縮了回來。

“不摸了嗎?” 少女靠在棺材裏跪坐著,把左手的食指與中指放進了嘴中。兩眼稍眯著、似笑非笑,嘴角微微勾起了一道微妙的幅度。

男人失神地抬起頭,搖了搖頭。

“要擠奶。”

他坐起身來,半跪在少女的麵前認真地回答道,並順勢把手移向了溫順下來的奶牛腹部去,輕柔地動作起來。

少女專注地望著他,叼著手指的嘴巴無意識地輕柔動作著,從喉嚨發出了有些含糊的顫音,像極了貓在打呼嚕一般。她不是很能理解麵前之人的想法,但在短暫的接觸中,她似乎意識到了麵前之人根本沒有想法可言一事。看著如此笨拙的他,她便覺得自己的心情相當複雜。

男人盯著奶牛,眼神中的光輝已經散去。他似是恢複了先前那銳利而沉默的模樣,一絲不苟地把這件工作做到了機械般的無趣程度。少女在靜靜地看了一會這樣的動作之後,不由便有些無聊起來。

“問你哦,芬裏爾中尉。在摸著她的時候,感覺是怎麼樣的呢?”

像是為了開解自己的無聊般,少女沒話找話地開口,而提問的對象當然是麵前的男人了。對方怔了一怔,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下,隻眯起了眼睛。

他看著麵前的奶牛,雙手規律地擠捏著被稍微拉長的奶牛乳房,從那雙銳利的眸子裏露出了少許的迷惘來。

什麼是感覺呢?又該是什麼感覺呢?他似乎是在思考著這種簡單的問題,又像是走起了神。直到少女喉嚨中的咕嚕聲越發大了起來,表現出了相當的不滿之後,男人才終於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挪了過來。

他靜靜看著麵前精致猶如上等人偶一樣,高貴到顯出了虛假的少女,她含著自己的手指頭,口水都從唇邊滴淌了下來。但她卻恍若不覺似的,那雙像是會在耳邊低語出聲的眸子濕潤而迷離,望著自己這邊——啊!她那般迷離卻又專注的翡翠雙眸,莫非是在看著這邊嗎?

那樣的眸子在注視著這邊,直到兩邊對上了視線為止而深深地抓取住了。在那一瞬間的,就像是內裏的什麼被窺視到了一般——男人打從心底生出了‘這個少女在窺探著這具身體內部某種東西’這樣奇怪的想法。

總覺得,這樣的思考太過別扭了,總有一種更好的方式來麵對的才是。

男人在一瞬間失了神,甚至連手中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不習慣於突然停止動作的業餘擠奶工所為,奶牛昂頭催促似地叫了一聲:“哞——”

簡直像是刻意拉長了聲線一樣,再也沒有這麼能夠吸引他人注意力的做法了。

這樣做的奶牛成功地打斷了兩者的對視。

男人微低下頭轉了回來,重新恢複了手中動作。他沒有去看奶牛,而是凝望著那桶漿白色的牛奶。而就在剛剛的,總覺得腦袋裏依稀閃過了什麼影像,卻捕捉不到。

奇怪的反應呢——倒不如說這麼想也很奇怪,男人為怎麼也思考不出個結果的現狀生出了一種癢疼的感覺。

在胸膛中,在肋骨的包裹中,總有什麼不該如此的器官發出了不妙的警告。

搞不明白,搞不明白——

少女歪下頭,側頭看著麵前又對著牛奶發呆的男人,眼中滿是模糊的情緒在流動。那雙翡翠般的精致眸子注視著麵前的男人,含著手指的雙齒又下意識地左右磨合起來。口水順著唇側淌過手指,從小指指尖滴落到地麵去。

她有些覺得氣氛太過厚重了。

怎麼說呢,就像那種自己最熟悉的感覺。那種被包裹在深沉又壓抑的羊水之中,靜靜地在黑暗裏聽母親緩慢卻平穩的心跳的感覺。

麵前的人未免太過木訥,他是否壓根沒有認知到‘自己’的這個概念呢?

在他的心裏,他是不是完全忘卻了這是個什麼世界,而他又是什麼存在呢?

明明剛才還有一種微妙的感覺,此刻卻完全隻剩下了讓人想要歎息的結果。

“哎——呀!”

看著麵前的男人又自顧自地恢複過‘精神’,自顧自地開始沉迷擠奶起來,少女就不由有些受不了。她從嘴裏抽出手指,刻意地拉長了聲調發出了嬌憨的聲音。隻是這一次,男人沒有轉過頭來。像是很確定少女並沒有危機一樣,他仍舊沉迷在擠牛奶的工作之中。

“沒意思!”少女眯起那雙能在無聲中撩動人類心弦的眼睛,抱住了蜷起的雙腿坐在棺材裏發出感歎:“芬裏爾中尉好悶。”

“太悶了,比軍犬還悶。”

“叫也不會叫,更不會接盤子,最重要的是不能解悶!”

“仔細看看,芬裏爾中尉太壯實了,沒有小狗狗那麼可愛,跑起來估計也很慢呢,不能擔任軍犬的職務吧?”

“而且芬裏爾中尉要是做軍犬的話,一定會因為嗅覺太弱被淘汰的。”

甚至都嗅不出自己發散不開心的氣味,隻是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莫須有的迷惘之中。

不合格,完全不合格,差勁透了。

少女大搖其頭,對麵前沒有靈性的大軍犬先生打了個大大的負分。

男人‘扭’過頭來,眼眸在無聲中透露了一種犬類似的無辜感情。他看著麵前舉止可疑的少女,卻完全不知道對方是在做什麼。

但是... ...

“軍犬是當然做不成的,我不是狗而是... ...”

有些吃力卻清晰地吐露著德語,男人卻在中途卡了殼。他露出了迷惑的眼神,再次停下了擠奶的動作。

“Ich ... ...”他望著少女,吃力地發出了‘我’的這個單字。簡直就像嬰兒初學德語一樣,他的吐字變得再艱難不過。但即便如此,他卻終究發出了這個聲音。

“我。”

男人的雙眼再次亮了起來,他看著麵前的少女,臉上的表情完全呆滯住了。

但少女卻是發出了笑容。

有點像是柏林雨後的天空那樣,太陽稍顯無力卻很堅持地在烏雲之後露出半臉,從上之下的,帶著光芒地朝德國的人民望了深邃的一眼。

是的,便是這樣的笑容。

好像很久以前尋求過,渴望過,卻又一度丟失乃至遺忘,但此刻又重拾起來了。在對方的這樣的微笑之下,男人仿若得到了一種肯定。

他望著麵前的少女,突然堅定了什麼。

“我。”

他重重點了點頭,大力強調道:“Ich Bin Ich。”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