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

“嗚——”

手腕被硬生生擰斷，這份多次在王倩身上出現的痛楚，如今終於被科索爾體驗到了。

整個關節都斷開的手，當然不可能在握住李少輝。

可李少輝卻也沒有因此墜到地麵，而是漂浮在了空中。

了解科索爾有著怎樣近身破壞力的李少輝，讓不可視的幽靈把他移動到了遠離科索爾的位置。

“等了那麼久，總算等到你把這些可愛的家夥叫出來了啊。”

李少輝忍受著傷痛的折磨，咧著嘴譏笑道。

“畢竟看不見的東西，我還是驅使不了的。我可是一直在等你主動把他們叫出來啊。”

在撕咬著科索爾的不可視之物，正是科索爾之前一直用來襲擊王倩的合成幽靈。

麵不改色地看著自己的身體正在被自己飼養的【動物】撕咬，科索爾瞪向了李少輝。

“飼主是不可能被飼養的寵物撲殺的，你不會以為靠它們就能對付我吧？”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有趣啊。”

李少輝坦然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上吧。”

男人必須要言語才能命令這些沒有意識的幽靈。

但並不意味著，他要把自己的話全部表達出來才能讓它們行動

他隻不過需要聲音作為媒介，把自己的想法傳達過去而已。哪怕隻是一個單音，就足夠讓它們動起來了。

似乎對於這些沒有實體的幽靈，科索爾也沒有效的方法去應對。

他靜靜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肉被一點點撕下。

“我再問你一句，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會沒有辦法對付自己飼養的寵物吧？”

“如果你有辦法的話，請務必拿出來看一看。”

按道理不應該再說話的李少輝，隻是憑著一股興奮勁在張嘴。

他在扮演著主人公，扮演著自己夢寐以求的主人公。

——噗嗤噗嗤

形形色色的，像是動物剪影一般的黑影們在科索爾的身旁上下撲騰著，那股歡快勁會讓人想起看見主人的哈士奇。

隻不過，與哈士奇不同的是，這些黑影並不是在和科索爾玩鬧，而是在把科索爾當做食物進食。

“唉……把這些東西當做自己最後手段的你，真是太可悲了，太值得我去憐憫了。”

隻是一個動作而已。

僅僅隻是一個抬手的動作而已。

“散開吧……”

他輕聲呢喃著，就像是在詠唱著教典一樣地呢喃著。

在下一秒，將他團團圍住的黑影的身體開始一點點消失，就如同遇見了太陽的冰雪。

“它們是我製造的，我當然有辦法讓它們消失。”

他像是在為李少輝特意解釋一樣，望著李少輝輕輕說道。

“怎麼樣，你還有什麼王牌嗎？”

“哈哈……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李少輝搖了搖頭，攤開了雙手。

“大……大叔？你……不會真的沒辦法了吧？”

終於從男人剛才那份瘋狂姿態帶來的震驚中回神過來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問道。

“辦法的話，我當然有啊……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說一句——就如同你在同情著我，在憐憫著我一樣……”

“我也在同情著你，憐憫著你啊。”

還可以利用的合成幽靈，還剩下五隻。

即使五隻一齊撲上去，也沒有多大可能能夠在瞬息間把男人撲殺掉。

如果僅僅依靠它們的話，沒有可能擊敗這個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人類的科索爾。

那麼，能夠利用的東西就真的隻剩下這些了嗎？

——當然不可能。

“老實說，我還是挺佩服你的……和我的才能不同，你是有著【天賦】的，並且已經把【天賦】這種潛在能力轉化為現有能力的人。我真心羨慕你啊。畢竟，才能之所以是才能，就是因為它是被賦予的，沒有可能提高的，我唯一能做的，隻不過是讓它更熟練而已。”

“這也就意味著，沒有的東西，無論怎麼去鍛煉，也不可能獲得。”

男人活動著手指，似乎是在做著什麼熱身動作。

僅僅留下了一隻用來穩住身體的幽靈之後，其他四個黑影一齊撲向了男人。

“所以，我真的很羨慕你啊，能夠讓本來沒辦法直接幹涉現實的幽靈，成為可以直接襲擊人體的武器。還有啊，按照你剛才說的話……你還可以用人類的靈魂來製作自己的替身？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去襲擊那些和我們毫無關係的普通人啊……”

黑影們在瞬間消散，從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去了它們應去的地方。

這次男人甚至沒有出聲，就將李少輝最後的反撲化解了。

“不過，會用那些委婉的方式來讓當事人死亡，也就意味著你在畏懼什麼吧……對，大概就是在畏懼出現像我這一類的攪局人吧……好了，話題有些扯遠了。”

“我啊，是真的在羨慕你這些，我所沒有的能力。”

已經意識到李少輝是一個沒辦法和自己溝通的瘋子之後。

科索爾采取的最終手段，是把李少輝徹底殺死。

雖然他和李少輝有著不短的距離，但對於他來說，這種距離隻需要幾個呼吸就能夠縮減為零。

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對他來說，是一件再輕鬆不過的事情。

是這樣的——

——或者說，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察覺到出現某種變化的科索爾，忽然停下了身子。

“隻不過，我也有著你沒有的才能，這點你要好好記住了。雖然……不是情緒激動的話，它們根本不會過來，還真是一群任性的家夥。”

男人在前不久，曾經因為自己的情緒波動，引發了一次性質惡劣的事件。不出意外的話，那個事件將會在此時再一次上演。

——天空，忽然暗了下來。

原本滿是烏雲的天空就已經夠黑了，此時此刻，卻變得比之前還要昏暗。

當然，這份昏暗，隻有寥寥幾人才能夠看得見，對於其他人來說，這片區域和其他地方沒什麼不同。

空氣中彌漫著讓人戰栗的臭味。

然而，這份臭味隻有李少輝一人能夠聞得到。

“如果質量不夠的話，依靠數量就行了。”

他活動著手指。

包圍著他們的“黑暗”隨之出現了縫隙。

明明陽光本身就沒辦法穿破雲層灑下自己的光輝，但這份“黑暗”出現了縫隙之後，卻給人一種重見天日的錯覺。

“咕——”

能夠聽見科索爾咽下口水的聲音。

“——————”

噠噠噠噠——

是科索爾的牙齒在顫抖的聲音。

李少輝仍舊是那個李少輝，因為雨水而盡數垂下的，正在往下滴著水珠的頭發沒有變化，身上穿著的被雨水打濕，沾著泥土的邋遢衛衣也沒有變化。

他漂浮在半空中，像是在坐著的姿態更加沒有發生變化。

順帶一提，他臉上的鞋印，也沒有出現變化。

所以改變的東西並不是李少輝本人。

所以——讓科索爾害怕的，也不是李少輝本人。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不說話了呢？那個像是瘋子神父一樣的語氣其實還是挺讓人著迷的，如果是在番劇裏的話，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個人氣不錯的反派呢……啊，關於的你描寫太少了，看來是當不了人氣反派了，不過作為主人公的第一個‘BOSS’，你一定會被人記住的。”

李少輝繼續活動著手指。

“黑暗”開始移動。

那片黑暗，是“活著”的黑暗。

“也不能叫‘活著’的……對了，如你所見，在周圍看著我們的家夥，全部——”

“黑暗”開始了躁動，接著開始崩離解散。

數不清的影子，從這片黑暗中脫穎而出，開始有序地朝著同一個目標衝去。

“——都是徘徊在這個世界上，被我的氣味吸引過來的，幽靈啊。”

對這個世界抱有著思念，無法釋懷的人會在死後，留下自己的殘骸。

那些殘骸，並不會被常人看見，隻有一些有“資質”的人才能夠看見。

那些殘骸，通常被人稱之為幽靈。

因為持有的眷戀類型不同，程度不同，給人們帶來的影響也不同，所以幽靈中也存在著惡靈。

但不管是怎樣的惡靈，也隻不過是會讓被纏上的人變得倒黴而已，是沒有辦法做出像之前襲擊王倩的幽靈一樣的行為的。

鋪天蓋地，遮天蔽日，這些誇張的成語用在這一刻，都顯得不再誇張，而是貼切。密密麻麻，就如同從蜂窩一湧而出的蜂群一樣，一個又一個黑影衝向了科索爾。

仿佛，是要把他吞噬殆盡。

“通常來說，這些幽靈沒辦法對人類造成直接傷害……但那隻不過是通常情況而已，就如同你的能力一樣，我的才能……能讓情況不再通常。”

隻是，和你的情況也有點不同。

李少輝悄悄地補充道。

被李少輝驅使的幽靈，並不能直接對人體造成傷害……會損害的，並不是人體，而是人的精神——或者說，是仍舊寄居在肉體中的靈魂。

漫天的黑影猶如他手中的牽線傀儡一般，隨著李少輝不斷活動著的五指，盡數衝向了科索爾。

沒有停在科索爾身前，也沒有做出之前那些合成幽靈一樣的撕咬舉動，而是不停滯地鑽進了科索爾的身體。

“好好地進食吧，把他的‘眷戀’，全部吃掉吧。”

男人這樣說著。

伴隨著他像是給這一切的事件拉下帷幕的低吟，科索爾的神情開始一點點的，就像是悄無聲息在湖水中央出現的漩渦一樣，漸漸地扭曲起來。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足以撕裂人的鼓膜，讓人不忍心繼續去聽的悲鳴從科索爾的喉嚨裏衝了出來。

“————我的摯愛啊啊啊啊啊！”

這聲蘊含著他那複雜情感的悲鳴，作為他自己的落幕曲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還真是個難纏的家夥啊……

李少輝歎了口氣，望向了天空。

心裏在想著，這雨……也差不多該停下來了吧？

故事還沒有。

現在還沒到落幕的時候。

在把身體裏最後一絲力量榨幹，用來發出悲鳴之後，科索爾的身體僵直地倒在了地上。

沒有去在意這個“徹底死去”的男人，李少輝驅使著僅剩的一隻合成幽靈，來到了已經被完全摧毀的汽車旁邊。

躺在地上，讓幽靈把這輛車徹底拆開之後，裏麵的內容物展現在了李少輝麵前。

“你們的運氣……還真不錯啊。”

裏麵有著一對年輕的男女，從戴著同一款戒指的手指上來看，他們應該是一對夫婦。

盡管已經頭破血流，甚至還有一些金屬碎片已經插進了胸膛，但他們卻不可思議地活了下來。

不過，就算現在去聯係救護車，也不大可能來得及了。他們身上的傷勢早就足以致死，能夠活到現在就已經是一種奇跡了。

“我的血……”

微弱的聲音從不遠處的王倩口中傳了出來。

“……能夠救他們。”

“……就像救我一樣嗎？”

“…………”

對李少輝的調侃以沉默回應，女人把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血液灌入了夫婦的嘴裏。

依靠著不可視的幽靈，王倩才艱難地完成了這件事。

沒有幽靈的扶持，李少輝隻能如野狗一般狼狽地躺在地上。

“我……欺騙了你。”

同樣精疲力盡的女人也躺在了地上，躺在了李少輝的旁邊。

兩人一起淋著這場大雨。

旁邊的小女孩眼中帶著疲倦，靜靜地注視著他們兩人。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利用了你。”

“我說過不在乎了。”

“我還瞞著你很多事情。”

“等我恢複之後，再慢慢說給我聽吧。”

“……嗯。”

女人的聲音漸漸弱了。

聲音中帶著的倦意，讓人知道她是想睡了。

“在睡著之前……”

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根條狀的東西。

“啊……不對，不是這個。”

他隨手把之前撿起來的人類手指扔了出去，拿出了他想拿的東西。

“吃了這個再睡吧。我還挺想看你長蛀牙的模樣的。”

拿出來的東西，是之前從小男孩手上得到的【報酬】——價格昂貴的巧克力棒。

“嗯，我會努力長蛀牙的。”

把巧克力遞給了女人，李少輝憑著最後一絲意識，將汽車裏的兩人搬到遠處之後，徹底摧毀了汽車裏的行車記錄儀。當然，他也沒忘了把僅剩的幽靈“分解”掉。

“那就好好努力吧……”

——反正……也死不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男人終於不再抵抗來自身體本能的倦意，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