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不會留下。

“哈嘍……在這種地方遇上你，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前往公安局的路上，李少輝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是因為命運的引導呢？還是說你找我有事呢？”

“…………”

麵對男人的冷幽默，對方毫無反應。

雙馬尾在空中搖曳著，少女冷漠的表情看上去就跟一塊冰塊一樣給人帶來寒氣。

眼神中似乎缺少聚焦，也就是說她根本就沒注意到李少輝的存在。

即使已經快撞在了一起，她也沒有對男人的話起反應。

“喂？”

因為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所以男人也隻能用這種沒禮貌的叫法來稱呼少女。

在即將撞在一起，鼻子快觸碰到男人胸膛時，少女才停下了腳步。

“好臭……”

她嘴裏嘟囔著，然後仰起了頭。

“什麼啊，原來是你啊……”

“因為身上的體臭才注意到我的嗎？某種意義上還是挺傷人的。”

“既然這樣就多洗澡吧。”

少女匆匆應了一聲，絲毫沒有展露出之前的敵意。

她用手輕輕推了一下李少輝，男人順勢讓開身子給她通過。

少女低頭說了一聲“謝謝”之後，就掠過了呆立著的男人。

走了十來步之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少女倏然回過了頭。

“看你身上沒有煙味也沒有酒味，你應該不是太差的人吧？既然如此就不要這麼頹廢，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吧，這樣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

“雖然沒去過，但你家裏一定很亂吧？抽時間去整理一下吧，不然的話以後真的找不到女朋友的。”

少女露出了蒼白而又無力的笑容。

從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讓她就像一朵荷花一樣嬌弱惹人憐憫。

“啊……”

男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少女離去。

他歪了歪頭，臉上帶著些許的困惑。

“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一旁的靈使因為過於的震驚，甚至已經坐在了地上。

真讓人不禁擔心她會不會就這樣融入地麵，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她她她竟然沒有罵你，也沒挖……挖……挖苦你，而是在跟你正常地交流？難道說跟之前的那個女生不是一個人嗎！？”

舌頭險些咬在一起，說話也有點結巴的小女孩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雙眼了。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王倩眺望著少女離去的方向，不太確定地說道。

“誰知道呢？我可不會去研究少女心。不過說實話，她後麵那兩句話，看上去就像是在暗示我什麼一樣。”

聳了聳肩膀，沒有過多在意少女異樣的李少輝繼續朝著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我毫無目的地漫步在街道上。

不知道自己想去哪。

也不知道哪裏是我要去的地方。

我的歸宿在哪？家？那鐘到處都是煙味和酒味的地方是我的家？那隻不過是我住的房子而已。

我的家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消失了。

“嗬——”

太過分了，過分到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我真的是在笑嗎？我隻不過是把類似笑的聲音從嘴裏發出來罷了。

“——嗬嗬嗬……”

為什麼我無法控製住自己不再發出這樣的聲音？

我現在一點都不想笑。

我想哭，想躲在無人的角落裏哭泣。

“——不行。”

我咬牙粉碎了自己內心的懦弱。

脖子有點癢，於是我撓了撓脖子，頭皮再發熱，於是我開始拽自己的馬尾。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偏偏讓我遇到這種事情？

不……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我不該抱怨的，抱怨這種事是沒有一點作用的，這種事我一開始就知道的。

但如果不抱怨的話，我又如何熄滅胸中這口仿佛要將我活活燒死的毒火呢？

“疼……”

我才發現，自己用手抓破了自己的脖子。

那上麵一定已經留下自己的抓痕了吧？用手抓破脖子這種蠢事，沒想到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嗬嗬……”

我這一次終於笑了出來，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這麼久了，我到底是在為什麼而努力啊……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這麼拚命啊？”

內心的彷徨與疑問，沒有人能夠幫助我解決。

現在的我，隻是孤身一人。

我繼續走著，這條路會通往哪裏？誰會知道呢？也許，這條路的終點是地獄吧。

也好，這樣的話就解脫了，可以從這沒有止境的苦難中解脫了。

我帶著懦弱的想法，繼續前行著。

“嗨，又見麵了。”

似乎類似的話前不久才和誰說過。

李少輝並沒有去回憶在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

他嬉皮笑臉的模樣和周圍壓抑的氣氛格格不入。

“…………”

透明的玻璃將世界隔離成了兩部分。

與男人所處的世界不同，處於另外一個世界的人正是男人打招呼的對象。

“沒想到我也會有用到這種電話的時候啊，嘿嘿嘿，聽得見嗎？”

李少輝坐在寒酸到讓人不忍直視的椅子上，身旁是負責監視的警察。

“話說回來，我可不知道搶劫犯找我有什麼事。難道是想記下我的模樣，等幾年以後出來報複我嗎？”

“……我，真的搶劫銀行了？”

玻璃另一頭關著的人，是昨天晚上搶劫銀行的男人。

他不安地東張西望著，眼神中帶著恐懼。

“……你不會真不記得了吧？”

李少輝收起了嬉皮笑臉的模樣。

公安局的人叫他來一趟，是讓他本人過來重新確認一下昨天晚上發生的搶劫案的詳細經過。

在百般無聊地情況下把情況複述一遍之後，李少輝被叫進了這裏麵，和搶劫案的犯人開始談話。

“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做過這種事……真的，是真的。”

他舉著電話，神情驚恐地說道。

看他仿佛要把喉嚨都噴出來的模樣，李少輝不禁皺了皺眉。

“那麼，你叫我進來是為了什麼？”

“我想讓你證明我的清白……不，我要告訴他們，你是在說謊！”

犯人的臉貼在了玻璃上。

因為擠壓而扭曲變形的五官呈現在李少輝麵前。

“我絕對不可能去搶劫的……不會的……就算再怎麼逃避，我也不會去做這種事的！是你們在誣陷我！是你們在陷害我！一定是這樣的！”

“真是醜陋的嘴臉啊。”

李少輝就這樣平靜地看著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而被身旁的警察壓住身子的犯人在不斷咆哮著。

“現場的錄像你應該已經看過了吧？就算這樣，你也要否認自己沒有做過這種事嗎？”

“那是合成的！”

“那麼手槍上的指紋呢？”

“是你們在我意識不清晰的情況下把我的手摁上去的！說到底，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有機會碰到槍啊！”

情緒已經失控的男人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斷反駁李少輝說的話。

“明明證據已經確鑿，卻還不願意承認嗎？這副模樣可一點都不有趣啊。看上去就像是敗犬在發出虛張聲勢的叫聲而已，無聊，且無意義。”

李少輝大概明白為什麼警察會讓自己進來了。

隻是想讓這個不願意認罪的犯人承認自己的罪狀吧。

雖然隻是走一個過場，但也是必須要有的程序。

因為這種事，就讓自己見到這種無聊的場麵……自己可真夠倒黴的。

“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走了。真是的，我還期待會有什麼有趣的事情，果然我一點都不走運啊。”

已經厭倦這種談話的李少輝，起身打算離開。

“不……你不能走！走了的話，我就完蛋了，我就徹底完蛋了……我藏的酒還沒有喝完……家裏放著的煙也沒抽完，還欠著債要還，我還……我還有女兒要養，我不能被關在裏麵……不行，絕對不行！快讓我出去！快讓我出去啊！”

說到最後，男人已經開始用手肘撞破玻璃。

可惜他隻是在做著無用功而已，這堵玻璃牆可是能將人類分化到不同世界的玻璃牆，怎麼可能被一個懦弱的男人擊碎？

就算他真能做到，旁邊的警察也不會允許他這樣做。

“盡是一些無聊的事情啊……”

“是啊。”

雖然王倩被留在了外麵，但靈使可不會被其他人看見，自然跟著李少輝進來了。

她就漂浮在男人的旁邊，靜靜地目睹了這一切。

辦完離開的手續之後，李少輝走出了這盡給人留下糟糕印象的破地方。

在最初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能遇上什麼有趣的事情，結果現實又一次辜負了自己的期待。

“真是不走運啊。”

他朝著在門口等待他出來的女人揮了揮手。

在女人往自己這邊走來的時候，男人忽然看向了旁邊的靈使。

“靈使，那個高中生還剩下多少壽命？”

“………………”

或許是驚訝為什麼李少輝會問自己這種問題，小女孩的身子突兀地往下一降。

“……我不能告訴你。”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說嗎……”

李少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王倩，我們去幹一件作為成年人來說，應該算是有意義的事情吧。”

啊……

吹著風的感覺，真舒服。

我感受著來自寒風的輕拂。

明明往日那麼刺骨的寒風，如今卻像是母親的手一樣溫暖著我的心。

站在高處俯瞰著下麵，一切都是那麼的渺小。

看啊，那些渺小的地方，就是我的“世界”。

那邊是我的學校，旁邊是我經常去的文具店，再遠點就是經常去的小攤位，那裏總是有著我喜歡吃的廉價包子。

再遠一點，就是我的家……不，我居住的房子。

往左邊看一點，那是我以前打工過的飾品店，那裏的老板真的是一個變態，總是讓我拿著一些根本不會有人買的飾品給人推銷。

這些就是我接觸的世界吧。

原本那麼寬闊的世界，如今看來也渺小得可憐。

那麼身處這個渺小世界中，而又感到自我滿足的我，是不是更加渺小呢？

我將想要溢出來的唾液咽下去，俯瞰著這平常都不會注意，現在卻覺得異常美麗誘人的景色。

假如……

我隻是說假如……

如果從這裏跳下去的話。

被現實壓迫得隻剩下一具殘軀的我，會不會變得更加美麗呢？

從這個滿是欺騙與背叛的世界裏離開，這樣的我是不是能夠得到幸福呢？

心忽然跳得好快，這一定就是同學經常說的戀愛吧。

我想，我恐怕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那個我死之後的世界了。

盡管我可能沒法看到了，但那一定是美麗得讓我喘不過氣的世界。

跳下去吧。

腦海裏響起了某個聲音。

那是我的聲音。

是我那已經被摧毀得隻剩下個空殼的內心，在向我傾訴。

從這裏跳下去吧。

不要再為那些事情苦惱了。

從這裏跳下去，一切就結束了。

不用再背負無聊的事情，不用再為道德束縛，什麼都不用去在乎了。

“從這裏下去的話……”

隻要從這裏跳下去的話，我，一定能夠變得更美——

“跳下去的話，除了留下一堆灰腐爛的肉塊之外，”

有人用聲音止住了我的行為。

我回頭望去，那個破天荒穿著西裝的頹廢男就站在我的遠處。

“你這個表情，看上去對這個世界一點留戀都沒有呢。明明都打算跳下去了， 臉上還帶著這麼美麗的笑容，還真是過分啊。”

他朝我伸出了手。

我在笑？

我摸了摸自己的唇，已經凍得快失去知覺的手放在唇上，確切地有了嘴唇扭曲後的觸感。

是這樣啊……我真的是在笑啊。這一定是因為我很開心，所以才在笑吧？

“雖然我不打算拉你回來，不過如果你還有心情聽我說幾句話的話，我還是願意跟你聊一下的。”

“……跟你沒關係吧？”

“我也不喜歡摻和這種事，隻不過……每個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有過幻想吧？幻想自己是主人公什麼的……”

“我幻想中的主人公，可不會對帶著像要哭出來一樣的笑容，還要用跳樓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生命的少女棄之不顧。”

啊……

真是個無聊透頂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