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獎勵

左手的小臂無力地垂下，無論如何驅使都收不到回應。上麵比起是疼痛，更像是被火燒的感覺清晰地告訴了女人一件事——

——這隻手已經沒有用了。

王倩如此想到。

這副模樣簡直慘不忍睹，雖然沒有更加能夠代表“暴力”的血液流出來，但這副小臂被硬生生扭斷的模樣還是會讓人看了之後坐立不安。

“姐……姐……”

小男孩已經失去了語言機能，來自現實的衝擊讓他的大腦麻痹了。

敵人在哪？

怎麼做到的？

王倩張望著周圍。

但她找不到周圍有可以稱之為敵人的存在。

剛才手臂被扭斷的感覺，就像是近距離被人用手扭斷的一樣。

不，不可能是這樣。

身體的每一處都作為戰鬥兵器來培養的王倩，不可能察覺不到有人接近自己。

除非那個人，不是人。

——幽靈

她想到了可能做到這一點的敵人。

但不應該是這樣才對，就算是幽靈，她也應該看得見，如果隻是單純的幽靈，不可能瞞得過王倩的視線。

麵對埋伏在自己身邊，看不見的敵人，王倩幾乎在瞬間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她將小男孩攬在自己的懷裏，朝著大廳的方向跑去。

王倩的動作真的很快，快到小男孩都來不及呼吸，就已經來到了大廳。

但有人比她的動作還要快。

哢擦——

某件事物掉在了地上。

一滴滴血珠從女人的身上滴下，染紅了從男孩臥室到客廳這一段路。

“疼……”

野蠻而不講禮儀的人，常常會用粗魯的手段從煮好的雞上撕下雞腿放進自己的嘴中，那一幕真讓人覺得好笑。

王倩現在的模樣就像那隻可憐的雞。

她之前已經完全廢掉的小臂像是被人扯斷後撕下來了一樣，掉在了臥室的床邊。

僅僅隻是目睹到這一幕，小男孩就快要失去意識。

身為當事人的女人，隻是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個“疼”字而已。

堅韌的精神讓人著迷，但這樣的東西如果被摧毀了，會更加讓人著迷。

幕後的那個人恐怕就是持有這樣的想法吧。

鮮血流了一地，血流滿地這種能夠給人帶來視覺上的“暴力”的詞就是用來形容眼前的場景。

為什麼會看不見？

為什麼還是看不見？

對，眼前的場景，就跟之前一樣。

和自己被襲擊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被看不見的敵人玩弄於鼓掌之間，任由對方宰割。

“至少——“

在第一次遭遇對方時的場景還曆曆在目，王倩已經明白自己無法對抗這個正體不明的敵人。

——要讓他平安無事。

女人鬆開了抓著小男孩的手。

咚——

下一刻，女人的身體，被正體不明的敵人扔在了牆上，左手斷掉的地方流出的血液順著牆壁緩緩淌下，如果不仔細去看的話，會錯以為這是一副出自某位大師的彩筆畫。

確實，身上不少地方被鮮血沾染上，有著桃紅色長發的女人掛在牆上的景象，真的很像一幅畫，一幅絕美的畫。

“喂！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把王倩和那個小男孩當做誘餌了吧！”

在進入電梯之後，靈使終於想清楚了李少輝的想法。

男人正饒有興趣地看著靈使。

“怎麼了啊？為什麼盯著我啊？快回答我的問題啊！”

被李少輝盯得有些不自在，小女孩抖了抖身子。

“我比較在意怎麼看都不符合物理定律的你是怎麼坐電梯的……不過現在好像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

“……？”

突然開口的李少輝，引起了身旁李建的注意。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李少輝，似乎是在向男人確認是不是在跟自己搭話。

“我可不是把他們當做誘餌，隻是我相信著王倩而已，才讓王倩留在那裏的。”

已經進入狀態的男人，徹底撕下了之前正常人的嘴臉。

對他來說，正常人的模樣才是他不正常的模樣。

“我說過吧，我們的敵人說和幽靈有關係，之前那根手指上麵有幽靈的味道，而相似的味道我也在李清身上聞到了。”

“換句話來說，這次的敵人和上一次襲擊王倩的敵人是有關係的，可能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更直接地說，也許是有人在驅使幽靈做這些事情。”

電梯在逐漸下降著，距離他們到達目的地還有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會發生什麼事情，在電梯裏的全員都不清楚。

他們懷抱著不同的想法，期待著電梯快點停下。

當然，千萬不要在途中停下。

——電梯突兀地停下了。

從打開的電梯門進來電梯的人是這棟樓的住戶，雖然沒有證據，但李少輝卻能看出這一點。

隻是因為運氣不好，所以才讓時間延後了。

真是不走運啊，他這樣想著。

“那麼既然對手是幽靈的話，那麼就簡單多了……對方不會在我在場的情況下，露出馬腳的。隻要是幽靈，都能夠聞到我身上的味道，知道我對於它們來說，是怎樣的存在。在幕後操縱著幽靈的人，也極有可能知道這一點。既然如此，隻要我還在場，就不可能抓到那個潛伏在李清周圍的幽靈。”

進來的住戶用怪異的眼神看著這個自言自語的男人。

就連身旁的李建也忍不住開始懷疑這個年輕人是否還清醒。

哪怕，最初是他相信了幽靈的存在才找來李少輝的。

“所以我必須要離開，必須在露頭之後離開，這樣的話就會讓對方意識到‘如果不抓住這次機會，之後就沒辦法下手了’這一件事，所以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在對方還沒有把王倩和李清殺掉之前趕回去。”

就是這麼簡單的事情而已，李少輝微笑著說道。

“你真變態。”

看著李少輝臉上的笑容，靈使嘟著嘴罵道。

我真變態嗎……？

這種事不重要了，留給我的時間好像不多了。

從心臟處傳來的劇痛，正在警告著李少輝，他所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快……”

掛在牆上的女人，勉強地保留了自己的意識。

之前還沒完全恢複的傷勢在這次衝擊中加重了。

身體的活力在迅速地流失中，代表著生命之源的血液像是撒歡的兔子一樣不斷地往外流著。

王倩很強，可她卻不是神，受了傷會疼，流了血會死，她也隻不過是有些奇怪的人類而已。

“快跑。”

身體從牆上滑落，女人卻沒有第一時間管自己的傷勢。

她牢記著李少輝告訴過她的話。

要好好保護小男孩。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盯上這個小男孩，但至少現在看起來，對方的目標已經變成自己了。

這是不是代表自己更重要一點呢？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疼痛將女人緊閉的牙關一口氣衝開。

小腿被硬生生地擰斷。

她甚至無法反抗這股力量。

因為她無法觸及到。

碰不到的東西，是沒有辦法對付的。

但她沒有必要去對付這個根本不是她能夠對付的敵人，她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護好小男孩。

所以她沒有被疼痛擊倒，一點眷戀都沒有地看著自己被擰下來的小腿被甩飛出去之後，用剩下的一隻腳跳了起來。

看著這血腥而又完全無法用正常人思維去理解的一幕，僅僅隻有十歲左右的小男孩除了癱軟在地上，什麼都做不了。

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件事，恐怕會成為他抹之不去的童年陰影吧。就算過去了許多年，他也有可能夢到眼前這一幕，然後從噩夢中驚醒。

鑽心的疼痛是無法用任何語言去描述的，但王倩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份疼痛。

她調整呼吸，用氣息調整著自己的身體狀態，讓自己的身體成為一件合格的兵器。

女人忘卻了疼痛，就像是李少輝之前忘記關掉煤氣灶一樣忘記了疼痛。

血液浸透了毛毯，讓原本就鮮紅的毛毯變得更加妖豔了。

留下一條由血構成的痕跡，女人用一隻手提起了失去理智的小男孩奔向了外麵。

隻要到了外麵，就有辦法了——

——有辦法了？

哢擦

女人動不了了。

或者說，女人失去了行動的方法。

唯一完好的小腿，被剪斷了。

因為切口太過光滑，所以讓人產生了這是被剪刀剪過的火腿腸。

因為慣性的緣故，女人撞在了門上。

但在女人徹底倒下之前看，她轉動著把手，將門打開了。

“快跑，跑到電梯那裏——”

王倩能夠感受到李少輝正在靠近她。

隻要現在過去，就一定來得及。

或許是女人力竭聲歇的叫聲讓男孩從無盡的黑暗中找回了自己，他噙著淚水的大眼睛看了一眼無助的王倩，張了張口，想說點什麼。

結果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像是明白了自己隻是個什麼都幫不了的小孩子之後，手腳並用地跑向了電梯。

電梯的門在緩緩敞開。

這樣就好了，至少自己沒有失職，沒有再一次違背諾言……

女人，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等下，如果對手是幽靈的話，那麼我和王倩，還有你都能夠看見吧？那麼有必要引它出來嗎？直接找到它不就好了嗎？”

擠進電梯裏的人越來越多了，這些很有可能沒有多少交集的人，此時此刻都不約而同地用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盯著同一個人。

“真要這麼簡單就好了。”

成為眾人視線的焦點，李少輝卻完全不在意。

“不過真要這麼簡單，我就會覺得無聊的。畢竟事情要是太簡單了，就會失去很多趣味的。”

他咂巴著嘴說道。

“就算是我，能夠看到的東西也是有極限的。要是不管什麼樣的幽靈我都能夠看見，那麼走在大街上，我豈不是要被它們煩死了？換句話來說，我是看不見那些潛伏起來的幽靈的……你們也看不見。”

“當然，同樣是看不見，但我和你們的限度是不同的。舉個簡單的例子吧……人是看不到可見光之外的光的吧？你們卻能夠看見，但也隻是比正常人多一些而已，而我，則能夠看見的種類更多……但同樣也是有極限的。”

“什麼東西都能看得到的人，遲早會瘋掉的。”

他望著逐漸減小的數字，嘴中念叨著。

“看不見的話……你不是能把它叫出來嗎？”

靈使提出了新的疑問。

但李少輝卻笑著否定了。

“對於看不見的幽靈，誰都沒辦法拿它怎麼樣。要想對付它，首先就得看得見它們。”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在特定的情況下，剛才那句話也是不成立的。”

但至少，現在不是特定的情況。

電梯的門又一次打開了。

這一次就是男人的目的地。

不想死。

自己不想死。

也不想大姐姐死。

不想讓任何一個人死。

不想讓這麼漂亮的大姐姐死掉。

但是，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除了哭泣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除了看著大姐姐身上的傷勢逐漸加重之外，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我——果然什麼都做不好。

自己的存在，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累贅，對去世的母親來說是這樣，對忙碌的父親來說是這樣，對為了救我而陷入絕境的大姐姐來說也是這樣。

但是——

“救救我啊！”

盡管如此，我還是忍不住求救了。

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如果有人能夠救我……不，救大姐姐的話，不管他要什麼我都願意，不管想要多少巧克力，我都願意給他。

啪——

我摔倒在了地上。

攥在手心的巧克力也滾落在了地上。

伸手想要去拿起它，卻發現顫抖的手根本不聽自己的使喚。

連巧克力都握不穩的自己，又有誰會願意救呢？

“——巧克力啊。”

聽不出一絲活力在其中，就像是死人才會發出的低沉聲音來自我的上方。

粗糙的手拾起了地上的巧克力。

“那家夥挺喜歡吃的，就當做這次的報酬吧。”

或許這隻是我的錯覺，但我從這死人般的聲音裏，聽見了一絲怒意。

電梯門打開了。

出現在李少輝視線裏的，是摔在地上，眼神失去聚焦的小男孩，和暈在門前，已經失去了左手小臂和兩隻小腿的王倩。

將掉在地上的巧克力撿起來之後，男人沒有去管身後的喧鬧聲。

那些東西隻不過是無聊的幹擾而已。

他聚精會神地望著女人，以及在女人身後的東西。

看見了。

那個一直藏在周圍，隻留下氣味的家夥，這一次終於被李少輝抓住了。

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

男人緩緩地伸出了手。

盯著那個正打算逃走的黑影，慢慢地說道：

“不要這麼急著走，我們來談談吧。過來吧。”

——隻是一瞬間而已。

黑影就來到了他的掌心前。

在其他人，包括靈使看來，李少輝什麼都沒有抓住。

隻有李少輝自己一個人知道，此時，他的手握著造成眼前這副慘景出現的罪魁禍首。

“作為讓我覺得有趣的獎勵，我決定了，逮住你之後，我不會殺你。”

陰森森的笑容悄然而至。

這當然不是在對幽靈說話，而是在跟那個犯了活人不該幹涉死人的禁忌，操縱著本應無意識的幽靈做著這種事的幕後黑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