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衰退。

眼睛裏密布的血絲愈發得多。

弓起的背部使得他看上去象一個已經邁向老化的中年人。

身上散發著會讓人敬而遠之的臭味。

“啊哈……又過去一個晚上了啊。”

雖然封閉的臥室裏看不見外麵的天色，但從電腦桌麵右下角顯示的時間來看，應該已經是早上八點鐘了吧。

看著最近遊戲裏鮮紅的戰績，感到從遊戲中已經吸取不到多少樂趣的男人關上了遊戲。

已經差不多對這款遊戲失去興趣了。

無聊的東西就算能夠帶來一時的快樂，但也不會長久。

“早上好……哈……”

睡眼朦朧的小女孩從男人的身體裏鑽了出來。

她揉著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你該不會住在我身體裏吧？”

李少輝活動著僵硬了一晚上的身體，因為中途有幾次失去意識的情況出現，所以他現在肩膀酸痛得很。

下次要是不小心睡著了，還是用個舒服點的姿勢睡吧……雖然難度有點大。

他在心裏做著總結。

“才才才不是住在你身體裏！為什麼你會說出這種荒謬的話啊！我怎麼可能住在你這種人的身體裏！隻是一種形式而已！一種形式！我當然是在其他地方睡覺的啦！”

“隻是一種形式而已……話說原來你也會睡覺的啊？”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就叫我去睡覺了嗎！？”

“我對於你是怎樣的設定又不太感興趣……”

男人撇了撇嘴，帶著理所當然的口吻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過……在其他地方睡覺？你在哪睡覺？”

“你以為我會告訴一個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的廢材男說出自己睡覺的地點嗎？哼，才不告訴你呢！不管之前我失言了多少次，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告訴你了！”

看著小女孩趾高氣昂的臉，男人微微歎了口氣。

原來，她也知道自己說過什麼啊。

“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啊！好奇怪啊！”

“隻是稍微有點感慨而已……就是那種，類似於女兒終於長大的感覺吧？我沒有當過父親也不太明白，但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男人不太確定地說著。

也許是乏了，他伸了一個懶腰，開始撓起了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洗過的頭發，不少的頭皮屑從他頭上飄下，就像下起了一場小雪。

“你就不能振作一點嗎！明明才二十四歲，生活就這麼頹廢了！以後也肯定找不到女朋友的！你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當父親的！絕對！”

看著男人這不堪入目的粗魯行為，忍無可忍地朝他喊了起來。

“說什麼對一切都不感興趣了才變成這副模樣的！隻是給你自己偷懶找借口吧！明明玩遊戲玩的很開心啊！看你的樣子是玩了一個通宵的遊戲吧？對待王倩的態度也跟之前完全不同！說到底你隻是在逃避責任而已，才給自己安上了‘人生敗犬’這種滑稽的稱呼吧！”

壓抑著的情緒毫無征兆地傾瀉出來了。

“隨便你怎麼想吧。”

麵對著小女孩的咆哮聲，男人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靜。

“比起這個，有一件事我要提一下。”

“……怎……怎麼了啊！”

原本氣勢洶洶的女孩，看到男人的反應如此平靜，反而生出膽怯了。

她縮了縮頭，眼中帶著困惑，但還是強撐著回應男人的話。

“你這裏。”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能夠透過指甲看到存在於指頭與指甲的縫隙間的黑色汙垢。

“有眼屎。”

“唔？唔——！？嗚哇！”

“還有，你的頭發很亂，披頭散發的，挺像女鬼的。”

“嗚！”

發出悲鳴的小女孩匆匆忙背過了身子，嘴裏不斷嘟囔著“為什麼不早點說。”“這種事怎麼能夠直接說出來。”這一類埋怨李少輝的話。

李少輝攤了攤手，滿臉的無奈。

“……早。”

和李少輝的憔悴完全不同，又和小女孩的狼狽不同。

雖然同樣頭發散亂，但卻有著一種慵懶美的女人恍惚地睜開了眼。

她桃紅色的長發披散在肩上，縱然模樣淩亂，卻沒有影響她的氣質。

或許這就是成熟女人特有的誘惑力吧。

不應該在秋天用的的薄被因為王倩挺直上身的動作，而滑落到了她的腹部上。

李少輝的衣服穿在女人身上顯得過於寬大，可即使這樣也沒能遮掩女人趨於完美的身體曲線。

“這超現實的一幕真發生在我麵前，果然還是有點難以適應啊……經常用到的‘就像是做夢一樣’就是用在這種時候的吧？”

“嗯……？”

“不，沒必要在意我的自言自語……該不會是我吵醒你了吧？”

“……不是。”

王倩輕搖著頭。

微微囁嚅著。

“……肚子……有點餓了。”

她看上去有點不好意思。

“被餓醒也算是一種醒來的方式吧。正好，這個時間點差不多該出去吃早餐了……”

電腦椅轉動了起來。

在自身正對著女人時，男人雙腳觸地，停止了椅子的轉動。

“方便麵……把這個當早餐也不太合適，出去外麵吃……”

他的聲音逐漸減弱，就像是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

“對了，靈使，你需要吃東西的嗎？”

“哼！我當然需要吃東西！隻不過不是吃你們這些人吃的無聊東西而已！”

“你吃的是……算了，就算我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的吧？”

“這種隱私怎麼能夠隨隨便便告訴你呢！人家雖然不是真正的偶像，但也不能隨隨便便把自己的事情透露出來！就像是美少女不需要上廁所一樣！”

靈使昂著腦袋，驕傲地說道。

“這樣啊，對了，還有一件事要說說。”

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又……又怎麼了啊。”

“馬尾的發型，挺適合你的。”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會係成馬尾的！”

這樣啊，那真可惜啊。

男人在心裏嘀咕著。

他踩在地上的雙腳支撐起身子，身體慢慢地直了起來。

心臟突然跳得厲害，撲通撲通地響著。

“——！？”

強烈的耳鳴聲幹擾了男人的聽覺。

“哈——？”

眼中的景象迅速地扭曲。

“————”

即使吸入再多的空氣，也好像不能將氧氣輸送到肺部。

要死了？

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樣，四肢的力量急劇地消散著，不受自己控製的身體擅自地沉了下去，雙膝觸在了地上，上半身順著慣性朝著地板栽去。

意識，在這裏中斷了。

——你在渴望著什麼呢？

我在渴望著……？

——你在期盼著什麼呢？

期盼著……？

——為什麼，你會認為這個世界很無聊呢？

這個世界……很無聊？

——你……我啊，到底在尋求著什麼呢？

你？我？在尋求什麼？

這種事，我當然知——

意識，在此中斷。

“啊……”

男人發出了微弱的呻吟。

他迷茫地睜開了眼睛，血絲仍為消退的眼中充斥著彷徨與困意。

“終於醒了啊。”

“托您的福，沒有死掉。”

剛剛醒來，就聽到了靈使譏諷的聲音。

“跟我才沒有關係，你要好好感謝現在這個背著你的人吧。”

靈使沒有因此驕傲起來，這讓李少輝有些吃驚。

“……你醒了？”

李少輝現在正被人背在身上。

看上去沒有多少力量的女人，麵色柔和地將李少輝背在了自己的背後，兩隻手有力地夾住了男人的雙腿。

“……難為你了。”

“嗯，沒有關係……哪裏可以吃飯呢？”

王倩果然還是很在意吃飯的事情。

男人看了一眼周圍，自己已經被王倩背出了公寓樓，來到了大街上。

“你不認識附近的路？”

“……不認識。”

“那你是怎麼來這裏的？”

“不知不覺，就來到這個城市了……”

“我都快懷疑你是不是被人口販子拐來這個城市了。”

“………………”

“這種時候沉默真的好嗎？”

女人暖味的態度讓李少輝驚疑不定。要是真的因此牽扯到了人口販賣一類的刑事犯罪案件，似乎會……

“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不要覺得有意思啊！雖然你沒說但不知怎麼的我好像猜到你在想什麼了啊！給我更加緊張一點啊！為什麼你這人的情緒這麼不正常啊！”

靈使伸手抓撓著男人的臉頰，可惜的是她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觸及到李少輝，永遠不可能。

“還有啊，你為什麼就這樣賴在王倩背上不走了啊，你是男人啊，被一個女人背著不覺得丟臉嗎？街上的人都在往你這邊看啊。”

被小女孩戳著脊梁骨指責，就算是李少輝也不會覺得心裏舒坦。

他拍了拍女人的肩膀。

“稍微把頭抬起來點，把我的臉遮一下。”

“好的。”

“去死吧！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廢物男人！像你這樣沒骨氣的家夥還是趁早去死吧！我不管你了啊！”

“就在這裏吃飯吧。”

男人讓女人停了下來。

他們停在了一家自助餐廳前。

“早上的時候，這裏也是營業的。”

“會要很多錢吧？”

“原來你有‘錢’的概念啊……錢的話，這到沒什麼，實際上，我的工作有消息了，把手上的錢花了也沒什麼事。”

他捏了捏王倩的肩膀，兩腿抖動了一下，示意讓王倩把他放下來。

意外地懂人心的王倩在李少輝沒有出聲的情況下就把他放了下來。

“啊……”

腳踩上地麵的時候，李少輝忍不住發出了呻吟。

兩腿軟得就跟通宵幹了那種不可詳談的事情一樣，提不起一絲力量。

假如說這是身體正在走向死亡的征兆，那麼李少輝會在三十天後死去這件事也不無道理。

那麼，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會衰退得如此之快呢？

就算是最近過度消耗了自己的身體，連續地在電腦桌前浪費生命，也不至於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未知而又充滿趣味的謎團，才有意思嘛。”

念叨著這句話，男人領著王倩走進了自助餐廳。

“……喂，不會真的把我忘了吧？”

孤零零地留在外麵的靈使，長歎息了一下。

就像是一隻失去鬥誌的公雞一樣，低著頭灰溜溜地飄了進去。

死亡倒計時，

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