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界的真相（中）

PART 4

“指、指揮……？”

光毅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將沙魯提到的重點複述了一遍。雖說即便在真正的野獸中也是有族群以及領導者的存在，但眼下的狀況卻又完全不同。就好比有某隻動物能夠率領整片大草原，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確實。”

同樣發覺其中的不對勁，泰仁捏著下巴緊鎖眉頭。成為降靈師至今已過去十餘載，他還從未見過有組織的惡靈。但要說傳聞的話，記憶中確有一塊碎片。

“濫好人，有頭緒嗎？”

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沙魯發出了疑問。順著他的聲音，泰仁低語道：

“果然，隻有一種可能……”

“泰仁，你猜得沒錯。”

這時，從側麵傳來了與在場的人截然不同的穩重嗓音。托著煙鬥，向他們走來的正是學院長，以及跟在他身邊的衛賦諭。

停頓了一秒鐘，從他的口中道出了凝重的答案：

“S判定。”

緊隨其後的是一陣沉悶的緘默，隻不過在詭異的氣氛蔓延開之前，一聲無趣的咂舌突然間摻入其中。

“哼，終歸還是那東西，我以為會是什麼其它的。”

出聲的人——沙魯撓了撓頭發。隨即將手臂背在腦袋後麵，他轉身就準備離開。

“先等等，沙魯！”

還未走出兩步，院長出聲叫住了他。

“怎麼了老頭？”

雖然他的回應毫無禮儀可言，院長也並未介意，而是繼續說道：

“有求於你，請你稍等。”

“……好吧。”

盯著他看了兩秒後，沙魯妥協似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依舊興味索然地望向衝破了結界、開始鑽進學院中的幾隻惡靈。

與他的反應截然不同，以醫生為本職的泰仁麵色凝重，如果S判定真如耳聞那般危險，不知道會出現多少傷員。

“如果是S判定，那就真是‘末日災禍’的前兆了！”

“時隔十五年，這大概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捋著胡須，院長頗有感慨地說道。

反觀光毅那邊，從未聽說過的概念令他有些茫然，更不用說理解他們話中的意思。

“老師，S判定……書上的分類不是隻有D到A嗎？”

被問到的班主任推了推眼鏡不置可否，隔著反光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之後傳來的話語讓他感到一陣寒意。

“你不說話我差點都忘了，光毅同學，我記得我的命令是……”

“對！對！命令是避難，我知道錯了老師！”

慌忙蓋過他的話語，光毅大喊著認錯。光是回想起傳聞中班主任的懲罰手段就令他頭皮一陣發麻，幾乎忍不住雙腿發抖。好在班主任暫且放過了他。

“哎，算了先不說這個……告訴你吧，之所以沒有把S判定列入課程教授範圍，最大原因就在於其分屬至今是一個迷，被發現的次數也極少。當然，這些知識在成為正式的降靈師之後多少會接觸到。”

“原來如此。”

稍微回想上次遭遇奇美拉的光景，光毅就能夠猜到其中的差別。

在他們談話的同時，泰仁則擔心著這次可能出現的傷員人數，要想避免十五年前那次的慘狀，關鍵就在於院長的安排了。

“院長，接下來您有何安排？”

“恩。賦諭探察到了可能的方位，問題在於——”

在院長的眼神示意下，衛賦諭使用靈符喚出了整個城市的地圖虛像，其上方有三處地域閃爍著紅色的亮點，基本上每個點距離學院都有數公裏的距離。

“三處……”

“‘熾之焰霾’有一定的幹擾，不過也不排除對方故意壓低自身強度的可能。”

“這……”

醫生漏出了驚訝的呼聲。能夠有意地控製自身釋放出來的“靈”，就仿佛是在說明……

“S判定難道擁有知性？”

學院長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泰仁沒有去深入詢問，被塵封的過去並非他所能觸碰。而就算強行無視這一點，三個標識依舊意味著至少有三隻強大的惡靈。

“這些標識是根據A判定的強度進行劃分。”

衛賦諭做出了解釋，隨後揮過手掌，霎時間地圖上的閃爍點暴增至數十個，不僅有大量密集在學院周圍，更有不少散步在城市各處。

“而這是B判定及以上的標記。”

——接近百隻！

至此，且不說泰仁，連光毅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能夠分派出的小隊是有限的，沿途險峻，對於人選而言就更加的苛刻。

咽了口唾沫，他懷著緊張的心情，聽著院長的念話傳入腦中。

“各位同學們，想必你們已經猜到了，眼下的形勢出現了改變。能夠穿透‘熾之焰霾’的惡靈屬於B判定，不再是能夠悠哉麵對的敵手！並且，這次攻擊的起因已經辨明，確認為S判定。”

聽到這裏，光毅不禁掃視了下周圍。不過其他的學生均未露出恐懼的神色，而僅是驚訝或者詫異。

“對於你們而言，這或許是個艱難的任務。但是！真正的戰鬥已經開始，別忘了，我們不僅是為了自己而戰！更是為了守護人類！守護這個世界！在這個生死攸關的關頭，我相信你們，能夠攻克這個挑戰！”

不知為何，在院長鏗鏘有力的嗓音下，方才的不安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源源湧起的熱血與自信。

“偵測到的特異點有三處，已經通過念話一並送至各位的腦海中，就目前來看惡靈們的主要攻擊點依舊是學院，因此我們能夠派出的小隊有限，接下來我將下達部署。”

稍稍停頓了一秒，學院長的聲音再次流入。

“第1、第3、第5、第7小隊留守學院，負責原本的區域以及互補區域。第2、第4、第6小隊負責突擊，你們的突擊目標已經特別標注。第8小隊隨時待命，以替換受傷的突擊小隊。負責突擊的小隊即刻趕往學院大門，賦諭老師將替你們打開結界。”

光毅閉上眼睛，讓地圖浮現出來。在那原本的三個閃光點中，西南方向的那個點被特別標注出了藍色的圓環。

“沙魯，請你負責這次突擊行動的援助。”

沙魯的耳朵似乎抖動了一下，不過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請各小隊的成員同心協力，共同擊破敵人！但是，請一定不要勉強自己，一定要平安歸來！祝各位旗開得勝！”

說完之後，院長呼出一口氣，重新叼起煙鬥。而就在這時，沙魯看了看院長，一臉不滿地站起身抱怨了一句：

“剛才說的委托就是這檔子事？要援助這些小鬼？真麻煩。”

雖然這樣說道，他卻拿出一張靈符，緊接著一個接近他半個身子大的背包落在腳邊。從那沒法完全閉合的口袋中露出來的，是數個零食的包裝袋角。

“沙魯！這次的事件非同小可，認真些！”

泰仁忍不住斥責，卻立馬遭到反駁。

“說你老了還不服，難道沒看出來這些是我珍藏多年的零食麼？我甚至都沒嘗過味道……”

一邊打著嘴仗，他一邊用不舍的眼光看向了院長。那模樣忽然讓光毅有點心疼。

看到他那不同以往的神色，泰仁愣了一下，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反倒是學院長微微點了點頭。

聽到方才的號召，艾麗絲和哈金斯、以及距離比較近的第6小隊的5人亦來到這裏。

在目睹到光毅不知所措般的眼神後，衛賦諭想起他還沒接受安排，便小聲地詢問院長：

“鄒光毅的話……”

提及他的名字，院長已經有所思慮，做了個簡單的手勢——允許。

於是衛賦諭招出了一把青色的長劍。半透明的材質顯然不同於一般的金屬，而更像是水晶的質地，輝映著日光，劍身的周圍籠罩著微微閃動的光輝，鋒利的刃尖似乎連空氣都能切斷。把它遞給光毅，他說道：

“既然命令你去，我也不能阻攔。這把‘風切’先借你使用，至於你不聽命令這點回來我再發落，不過，一定要量力而行！”

雖然被恐嚇得有些脊背發寒，光毅還是滿懷感激地接過班主任給的長劍。

“謝謝！”

轉而麵向眾人，衛賦諭帶著迥異於往日笑臉的嚴肅神色，大聲下令道：

“出發！”

話音剛落，9個人影迅速地朝學院大門的方向奔去。

咆哮震耳，衝破結界的兩隻巨獸立即朝他們狂衝而來。絲毫沒有放緩腳步，衛賦諭喊道：

“你們保留體力，沿路的惡靈由我來處理——”

說話的同時，外表纖瘦的身軀一躍而起。平伸出雙手，幾條粗壯的半透明金色鎖鏈從巨狼狀惡靈的腳下冒起，牢牢地將其捆住，勒在地麵上。隨後，再度冒出的一條赤色鎖鏈纏繞在他的右臂，借助落地的速度，他朝另一隻巨犀狀惡靈砸下一擊重拳。

“咚——”

伴隨著沉重的撞擊聲，那巨犀的腦袋連同著半個身子竟直接被砸進地麵，隨即飄起湛藍的光塵。四周的怪物瞬間被他一人所吸引，帶到了遠離出口的方位。

在他的掩護之下沒過多久兩個小隊就到達了學院大門，與一齊抵達的第2小隊彙合。激戰中的衛賦諭見勢朝著他們的方向拋出靈符，以其為中心的硝煙開始散去，化成一道圓形的缺口。

沒有一秒的猶豫，3支隊伍衝出了結界。

“靠你們了！”

忙碌於正麵一擁而上的怪物，他頭也不回地喊道。

隻不過下一秒他發現了悠哉地跟在最後的沙魯，百忙之中又誠懇地補了一句：

“沙魯！他們就交給你了!”

聽完隻是微微變了臉色，咬了一下口中的糖棍，他擺了擺手，亦踏出結界。

PART 5

穿過煙塵，豁然出現在眼前的街道已不再是原有的麵貌——熙熙攘攘地擁堵在學院周圍，數不清的怪物憤怒而又饑渴地仰天嘶吼，更有不少爬行類趴伏在建築的側壁或是屋頂上，窺視結界的縫隙。

稍停下腳步的光毅眼光不禁掃向另一邊，勉強捕捉到那熟悉的黑色長發。撇開個人情感不談，曾簽訂過的契約令他躊躇了一瞬——至少也該了解下淩雪負責的區域。然而，一觸即發的戰鬥頃刻間將他拉回現實。

發現這些自投虎穴的美餐後，近百隻惡靈前赴後繼地向他們湧來。

“散開！”

不知是誰高聲喊道。銳利的金屬摩擦聲幾乎在同時響起，夾雜著飛揚的塵土以及數道一閃而過的光輝。

包覆著猶如金屬的鐵青色鱗片，大張著淌出粘稠液體的猩紅血口，猙獰的麵目從天而降，倏然逼近至跟前。他一把揮出水晶長劍，相撞的尖角與刀刃迸出橘色的火星。猶如撞上失控的卡車一般，強勁的衝擊差點將身體帶離地麵。

“啊啊啊啊——”

一腳踏穩，他大吼著繃緊手臂的肌肉，向著劍身貫注力量，硬是將惡靈頂回浮空。壓低身子，他猛地躥至怪物下方，對準最為脆弱的腹部揮過長劍。青光掠過，殷紅的傷口在惡靈的軀體迸裂。

稍微喘出一口氣，光毅卻發覺自己被數隻惡靈包圍在中心。在感到棘手的下一秒鐘，銅褐色的粗長之影橫掃而過，直接將它們掄飛。

“廢物！沒時間磨蹭了！傻站著幹什麼？”

斥罵的喊聲就在耳畔炸開，手臂隨即被一把拉過，在哈金斯的拖拽之下，身體以飛快的速度從惡靈中間橫穿而過，方才尋覓的那個身影自然早已被厚實的惡靈湮沒在另一側。

直到拐進小巷之後，哈金斯才一把甩開光毅的手臂，哼了一聲地走到末端查看情況。根本沒有道謝的機會，光毅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而詢問閉眼冥想的艾麗絲。

“艾麗絲，接下來怎麼辦？”

“……”

可對方一言不發、不帶感情地瞄了他一眼，轉身取出幾張靈符。伴著碧藍的符文，幾個金屬配件連同熟悉的鐵管出現在地麵，艾麗絲二話不說開始組裝那些部件。

見哈金斯都沒有吭聲，耐心地等待她的作業，光毅也不敢打攪。直至她完成組裝之後，他才出口詢問。

“狙擊槍嗎？”

雖然他隻在網上見過圖片，那透著沉重壓迫感的狹長槍身，搭配上圓筒狀的瞄準鏡，毫無疑問正是所謂的狙擊槍。先前他還以為那根鐵管就是艾麗絲的武器，現在才知道其本貌。隻是，他的判斷漏過了一些小細節。

沒有回答，隻是以半秒的回視作為默認，艾麗絲拍了拍裙擺上沾染的塵土，平淡地說道：

“行動的路線已經傳給你們，出發。”

話音剛落，她就朝著小巷踏出了步伐。

“等……”

光毅還沒來得及查看，隻得慌忙跟上她的腳步。

明明抱著一把接近身高的狙擊槍，艾麗絲的行動卻極為敏捷。借助房簷的掩護，她以飛快的速度在巷子裏穿行。不時抬起槍托，她如同算準了惡靈出現的時機一般，在黑影竄入視野的刹那扣下扳機。

相隔的空氣仿佛被割裂開，透明的軌跡徑直貫穿惡靈的腦袋，連帶著其身後的建築硬生生被削出弧形的缺口。

碩大的軀體在著地之前便完全化作光粒。與真正的槍械截然不同，無聲無息，甚至連火光與硝煙都看不見。僅僅數分鐘，艾麗絲已經不出任何動靜地穿過了兩個街區。

然而，跟在後麵的光毅做不到這點，單是不掉隊便盡了他全力。因此不懂得隱藏氣息的他更是沒能察覺逼近的危險——直至哈金斯的怒吼傳入耳中。

“喂——小心！”

急速的陰風猝然逼近，他慌忙轉過身，映入收縮的瞳孔中，貼近至眼前的利爪愈加放大，揮動長劍已不可能趕上。下個瞬間，銀白的光影擦著臉頰呼嘯而過，那即將得逞的惡靈被一拳砸進牆壁中。

停下腳步，方寸大亂的光毅捂著狂跳的胸口，喘起粗氣。

“你！果然隻會拖後腿！”

滿臉怒氣的哈金斯一把揪起光毅的衣領，毫不留情地罵道。然而，他剛想繼續說些什麼，就發覺無數的黑影正因剛才的騷動聚集而來。

“切！”

啐了口唾沫，他甩開光毅的衣襟。

“對……對不起。”

扶著牆壁、還未緩過神來的光毅帶著歉意說道。但哈金斯完全沒有領情，扛起騎士長槍背過身。

“本來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就不適合我，我要從正麵突破！”

說著，以左右的牆壁為踏板，他躍至房頂，消失在視野之外。緊隨其後傳來的是此起彼伏的撞擊聲與崩塌聲。

“哈金——”

深感自責的光毅剛想衝去幫忙，立即被扼住肩膀。帶著平靜無比的表情，艾麗絲說道：

“不用管他，以他的實力一個人足矣，還可以引開惡靈。”

“但是！”

光毅剛想對艾麗絲的不近人情做出反駁，對方卻已重新開始前進。他隻好閉緊嘴巴跟上。

依舊是選擇與先前無異的道路，加之艾麗絲的隱蔽符咒以及哈金斯完美地吸引了惡靈的注意，沿途並未遇到多少阻撓。

半小時後，艾麗絲在巷子口的終點停下了腳步——地圖上標注的亮點就在眼前。

“這裏嗎？惡靈是在……”

光毅悄悄地探身觀望了一番，數不清的惡靈散布四周，卻全然不見與之前的奇美拉一樣擁有巨大身軀的怪物，而僅有一座望不到邊的山脈聳立在建築群後方。

“也對，還沒有學會‘靈視’的你分辨不出來。”

身旁的艾麗絲盯著山脈看了兩眼，而後抬起手，指著其中一塊稍微凸出的部分。

“就在那裏。”

“誒？”

光毅發出了難以置信的疑惑聲，順著纖小的手指看向那山丘似的東西，先不論那比奇美拉還要大上近一倍的誇張體型，這東西怎麼看也不像是活物。

——難道惡靈還有無機質體？

他不禁萌生出這樣的臆想，隻不過下一秒他的腦袋立馬被狠狠拍了一下。

“啊！疼……”

“閉嘴收心，那東西不過是在休眠。”

——難不成你還會讀心術麼！

光毅強忍著沒有吐槽，卻見艾麗絲開始掃視周圍的地域。

“看來並不是這裏。”

“那——”

她的意思很明了，那座山脈般的惡靈並非最終的S判定，不過他剛想插嘴就被艾麗絲捂住了嘴巴。

“但也屬於A判定中的高位，混雜著這麼多嘍囉的話稍微有些棘手。”

說著，她的視線定格在數十米開外的一座6層樓房上。把倚靠在牆邊的狙擊槍抱起，她對著光毅說道：

“倒是可以趁著這個機會。你負責吸引注意力，等我發出信號後把那隱蔽氣息的靈符撕掉。”

她的眼神沒有夾雜一絲情感，雖然沒有初次見麵那般冰冷，卻能讀出這是不容反駁的命令。

“哦……”

艾麗絲瞥了眼天上，確認好時機後踏出步伐——不過在那之前又回過頭補充道：

“把全部的靈力都用在加速上。”

交代結束，嬌小的身軀完美地隱藏在陰影裏，向目標的樓房跑去。

光毅撓了撓頭發，確認口袋中靈符的數目。他可不能再讓別人操心了，這次要把學到的東西發揮到極致。

數分鐘之後，從樓層中傳來了反射的閃光。光毅咽了口唾沫，衝出巷子口。一把扯去貼在身上的靈符，即刻，無數的視線鎖定在他身上，刺耳的尖嘯驟然響起。

拋去恐懼，冷靜感受著空氣中元素的波動，光毅捏緊靈符，往其中注入了建立媒介的“靈”，同時大喊道：

“迅足！”

青綠色的符文以紙符為中心飄散開，纏繞在身體四周，又再度化成空氣消散。

重力的束縛刹那間削弱，全身如同被風捧起般輕盈。確認惡靈正向他聚集而來後，光毅全神貫注於眼與腿，奔跑起來。

作戰開始！

PART 6

超過常人極限數倍的速度，甚至連景物都在扭曲，憑借強化後的視力，光毅勉強地辨認清逃跑路線。他的目的不是逃離，而屬於迂回。雖然艾麗絲沒有明說，他也基本能猜到大概——為了狙擊。

惡靈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滿眼攢動的黑影，已數不清具體的數目。即便經過了周密的計算，堆疊在一起的怪物依舊將退路堵死。

仍在增多的惡靈不斷逼近，卻未有任何異變發生——爭取的時間還不夠。

最近的惡靈已經到達了攻擊範圍，但還沒有被逼到絕路。按捺不住饑渴的欲望，那長著蜥蜴臉的醜惡家夥立即飛撲而來。捕捉它的動作，估算利爪的範圍，同時不忘周圍蠢蠢欲動的其它怪物，光毅以最小幅度的動作側身閃過。緊接著，用力蹬地，反朝惡靈群衝去。

如他所料，能夠攻擊到的家夥幾乎是本能地抬起利爪，稍遠的則一躍而起。雖然危險，卻並非魯莽，以最快的速度衝著利爪抬起所產生的空隙，滑鏟從其身下溜去。

在空中無法控製的惡靈就這樣相撞在一起，扭成一團，咆哮著，卻無法掙脫同類的束縛。成功突破，卻僅是開始。

緊接著的下一秒，從腳底突然傳來劇烈的顫動，宛若毀滅性的地震突然到來，與之相隨的還有巨大的石塊砸落的沉悶聲響。

“難道說……”

光毅流下幾滴冷汗，愕然望著不遠處的建築物上方冒出無比龐大的石質上半身。

******

果不其然，方圓數百米所有的惡靈都開始朝著鄒光毅的方位湧去。

絲毫沒有憂慮或是其它的情感波動，艾麗絲·埃蘭迪爾僅是平靜地注視著“惡靈正在聚集”這一現象。封閉一切雜慮，雙眸微閉，感受風的吹拂，感受聲音的飄移，感受腳麵的顫動。在那隻屬於她的異空間中，重塑的城市高聳而起，同等數目的惡靈散布其中。

再度睜開的眼中，碧藍的光暈在瞳孔閃動，映襯著藍寶石般的眼眸，看上去深邃卻又冰冷。無需瞄準鏡，所有的惡靈、所有的行動軌跡均逃不過她的雙眼。

“拉普拉斯的惡魔”，預測、掌握一切的能力，被詛咒的惡之眼。

轟鳴的顫動與低沉的咆哮一並傳來，即便是A判定魔像的蘇醒，亦在她的預料之中。

將靈力貫注手中的狙擊槍，共計87個目標全部鎖定。激蕩的電弧化作銀白的狂蛇，遊繞在黑曜的槍身周圍，愈加耀眼的蒼白光芒滿溢出槍口，躁動地鼓漲成半圓的銀輝。

呼嘯的東風席卷而過，金發的發絲宛若流光舞動。對著密集的黑影，她扣下了扳機。

下個瞬間，撕裂大氣，扭曲空間，足以掩蓋豔陽光輝的純白光柱衝出槍管。刺眼的軌跡抵達十米遠的距離後仿佛撞上了無形的屏障，在其邊緣綻開蒼色的符文之陣，僅在眨眼之刻，那光束分裂成無數細小的拋物線，宛若炙燃的流星墜向地麵。

******

比4層的平樓還要高出半個身子，約莫20米的巨大軀體隻能依稀辨識出類似四肢與五官的東西。夾帶著仍在散落的泥土，大張的巨口猶如無底的深淵，發出無比低沉的吼叫。

“嗡嗡嗡嗡——”

整個身體因那聲音的碾壓而顫抖，腦袋裏幾乎要被震碎一般哀鳴著。忍受不住的光毅被迫捂緊耳朵，皺緊眉頭死盯著那怪物。

原本就是被他吸引而來，巨石像理所當然地將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鋼筋水泥建成的樓房在其麵前脆弱的如同塑料玩具，伴著強烈的振動，石質的身軀直接撞碎建築，朝他邁出步伐。

掄起足以擊碎小山丘的石拳，它毫不留情地想要將光毅砸爛。

“開玩笑的吧！”

光毅一邊咂舌一邊向旁邊撲倒，沉重無比的拳頭幾乎就貼著他的後背落下，光是那砸碎地麵帶來的風壓就將他的身體吹飛了數米遠。

利用手掌的摩擦勉強停下身子後，一陣惡寒拂過脊背。不需要特地回頭，眼角的餘光已經能確認自己已被惡靈包圍。

“嘖！”

幾滴汗水滑落臉頰。握緊“風切”，他擺出了防禦的架勢。

——隻能放手一搏了嗎！

在這緊要關頭，赤色的亮光從身後揚起，將倒映的影子拉長。光毅稍仰起頭，望見那無數火球猶如刺破黑暗的光芒，劃著耀眼的軌跡從天而降。

覺察到突如其來的危機，惡靈竟放棄了眼前的美餐，混亂地相互擠撞、四散逃竄。可惜無論是飛至空中，抑或鑽進建築，超越音速的火球分毫不差在它們的腦袋炸裂。僅在須臾間，周圍的惡靈被全數殲滅。

“厲害……”

光毅忍不住讚歎道。緊接著從身後傳來垮塌的轟隆聲，他回首確認那隻A判定的石像，映入眼中的是腦袋包裹在硝煙中、石質的身體瓦解並墜落向一旁的景象。

——連A級別也能一擊消滅！嗯？

然而他想錯了。在將要傾倒的前一刻，粗壯的右腿猛然砸進地麵，撕裂水泥向後扳動，硬是止住了後仰的身體。衝破塵埃，重新暴露在空氣中的腦袋上，像是眼睛一樣的狹縫閃著陰寒的紅光。

無視了光毅，轉而鎖定攻擊聲音傳來的高樓，利用雙臂輔助，那石像突然間暴起，以完全不符合沉重身型的速度猛衝向高樓。

“什！艾麗絲——”

光毅扭頭發出了驚慌的呼喊，可在他的聲音傳達到之前，碩大無比的身軀已撞上脆弱的建築，將其壓得粉碎。

眼簾中隻剩下墜落的水泥塊，以及灰暗的塵埃，失魂落魄的光毅大吼著衝向那棟已經崩塌的建築。

“艾麗絲！！！”

但最終展現在他眼前的，已然是一片被夷為平地的廢墟。

——難道說……不！不可能！

“這不可能！”

赤紅的光景在腦海中浮現，光毅怒吼著將那該死的想法壓過。

“艾麗絲！回答我——”

他再度發出呐喊，卻掩蓋不住心中被挖開的空洞。

“艾麗——”

“閉嘴，吵死了。”

在他幾乎要哭喊出來的時候，平淡的回應從身後傳來。他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看去，那名嬌小的少女就好端端地站在那兒，甚至一塵不染。

一時間卻又懷疑起自己的眼睛，誤以為是悲傷下的錯覺。少女似乎不耐煩似地微微挑動眉頭，讓光毅確信了眼前的少女並非幻覺。

按捺不住湧起的興奮與欣慰，他下意識地想要將艾麗絲抱住。

“艾麗——噗……”

當然，迎來的隻會是一記毫不留情的敲擊。

捂著被狙擊槍砸到的肚子，光毅難以釋懷地問道：

“真的是艾麗絲？沒有錯吧？”

“……”

沒有回應，甚至沒有表情的變化，隻不過注視著自己的雙眸染上了冰冷。那數個被體罰的夜晚竄進腦海，光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慌忙改口道：

“當然、當然是本人了，哈哈……呃，你沒事吧？”

本想以傻笑敷衍過去，卻發覺對方的視線愈加冰冷，他趕緊正色發出關懷。

“……哎，過來。”

早已對他的這些反應無可奈何，艾麗絲發出了一聲歎息，示意他行動到隱蔽處。幾乎是在同時，因無法控製慣性而撲倒在地的石像也已重新站起。

立在20米的巨物麵前，人類的形體顯得無比渺小。即便有艾麗絲在身邊，光毅依舊心裏沒底。

石像對著這兩名膽敢直立於自己麵前的螻蟻發出了威懾的低吼，卻立馬正臉吃到第二發火球。

“誒？就這麼打？”

光毅因這不合艾麗絲個性的直白做法發出了疑惑聲。正如之前一樣，再次冒出硝煙的腦袋沒有一絲傷痕，反倒發出了更為憤怒的咆哮，但隨即又是兩發連續的火光在它的腦袋上爆炸，一並炸裂的還有它的手部與腿部。

“注意看。”

艾麗絲說道。

仔細觀察石像的身體，光毅發現了艾麗絲想要說明的問題——那被攻擊的地方確實可以看到不少石塊碎裂四濺，因腿部受損而失去平衡的石像也的確半跪倒下，但沒過多久，那些被炸開的石塊猶如是被賦予了生命，自行結合至原位，恢複如初。

“又是自我修複！”

光毅咂舌道，這可以算是最為棘手的特性。

“雖然看不清，但這個東西體內有核心一樣的存在，把那個破壞掉自然就會毀滅。”

“那具體應該……”

光毅剛想問，忽然有數個巨大的石塊向他們砸來。或許是因為視野還沒恢複的緣故，石塊無一命中，而是散落在他們周圍。

他剛想發出嘲笑，卻見艾麗絲第一次變了臉色。

“嘖，連這也能做到。”

伴著“咯咯”的摩擦聲，那卡車頭大小的石塊伸出四肢冒出腦袋，化成活物向他們發起了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