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關上門之後,宿舍重新陷入了無聲的寂靜中,耳邊回蕩著的隻有風吹的“呼呼”聲。對書架失去興趣的鄒晨已經把視線轉向了窗外,卻隻是注視著驟雨,沒有開口。
換在平時,能和妹妹單獨相處光毅一定是很興奮的,但今天不知為何,他自己也仿佛有所顧忌般說不出話。
許久之後,為了打破這份尷尬,他假裝咳嗽了兩聲。
“咳咳——呃,那個啊……小晨。”
鄒晨沒有回應,定格在雨景的目光也沒有移動。沉悶的氣氛令光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如果妹妹不準備主動說,就隻好由他來發問了。
“這麼危險的天氣怎麼能隨便出門?讓別人擔心可不好哦!”
依舊是沒有動靜。
“哎,真是沒辦法。”
反正自己也不忍心訓斥妹妹,或許她已經在反省了。從衣櫃中取出一件外套,他將其輕輕地披在妹妹的肩頭。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觸動,鄒晨顫了一下,伸手把外套的衣領拉緊了一些。光毅沒再多說什麼,默默在旁邊的椅子坐下,等著妹妹自行開口。
緘默又持續了片刻,鄒晨終於主動打破了沉寂。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低聲地說道,隨後又一次看向了落雨。映入光毅眼中的側臉,不再是麵無表情,卻染上了不安的陰霾。
“隻是覺得……好像……咿——”
鄒晨剛說到一半,忽然間感覺到臉上的冰涼,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叫。自覺失態後,她微紅著臉向肇事者投去了憤懣的目光。
“別想那麼多啦,小晨不該露出那樣的表情哦~給——”
收起刺激用的冰水,他遞上了剛倒好的溫水。
猶豫了一小會兒,鄒晨接過水杯,低著頭微微地說了聲:
“謝謝……”
見此,光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算了,難得你也會任性一次,就原諒你吧。不過下一次一定要提前告訴我,再先斬後奏的話就給你懲罰哦!”
“嗯……”
鄒晨低下頭,以極其細微的聲音認錯。不過,眼角無意間捕捉到書架角落裏露出的一絲紅色。
“這是……”
她輕輕撥開書,赫然發現一個碧藍色、形似流星的佩飾靜靜地躺在陰影裏。
“哥。”
她從未發現光毅有著佩戴掛飾的習慣,估計也不會是送給自己的,因此第一反應便是詢問本人。
“怎麼了?”
光毅順著視線看去,疑惑地問道。但下一刻,當那枚護符映入眼中的瞬間,無數的記憶湧進腦海。
——‘是成為降靈師?還是忘掉一切……’
——‘以靈魂為代價……’
——‘惡靈由負麵中誕生……’
——‘我們並不需要同情!’
緊隨其後的是一陣難以忍受的劇痛,仿佛整個腦袋要被撕裂一般,讓光毅發出數聲呻吟。
“唔……”
“哥?!”
看到光毅突然間跪倒在地上,滿臉痛苦的抱著頭,鄒晨慌張地驚叫道:
“你怎麼了?”
然而她的聲音在光毅聽來猶如回音般遙遠。那些從未見過卻又似曾相識的場景不斷劃過,宛若破裂的碎片,灑落在腦海中。
光毅試圖回憶起其中的片段,但那些碎片卻在觸及的瞬間再度消散。
——忘記……絕對不該忘記的東西……
唯有一點清晰地銘記在心中——那是絕對不能夠忘卻的。記憶的最後光景開始浮現:那張光芒中的麵孔,連帶著一同消失在風中的聲音。
——‘再見了,光毅同學。’
那一刻,他終於想起了些什麼。是約定?還是諾言?可唯獨最為關鍵的要點怎麼也記不起來。那訣別般的話語徘徊在胸口,沉悶到令他喘不過氣。
護符的青色光輝在眼角閃爍,光毅抬起頭,在目睹其螢光的刹那,某個聲音再次在腦中響起。
——‘隻要,去往那裏。’
——去到那裏的話,就能夠想起一切!
恍惚之中扶著桌角,搖搖晃晃地撐起身體,他一把抓過護符,踉蹌地向外踱去。隻是,在快要接近門口的時候,他的身體被緊緊地抱住。
“哥!你不能去——!”
傳來的是妹妹近乎哀求的叫喊。至今還從未見過妹妹表露出如此強烈的情感,回過神來的光毅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哥……我有……我有種奇怪的預感……哥會像誌軒哥一樣……所以才會……所以才會……”
妹妹的聲音竟因為哭腔顫抖起來,緊接著,從背後傳來濕潤的炙熱感。
——小晨……哭了嗎……
——是因為我,我讓小晨哭了……明明那時候發過誓,我……
打破了誓言的正是自己,難以克製的愧疚感侵蝕著內心,讓光毅產生了極大的動搖。連此行目的地的終點都無以得知,或許這麼一去迎來的將會是最壞的噩夢,而他也有可能會因此……可即便如此,他仍舊不得不去。他知道如果他放棄了那段記憶,將真正地失去一切。
“對不起,小晨。”
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去躊躇,腦中殘留的最後線索也許在下一秒就會消失。緊咬著牙,他握住妹妹的雙手。從掌心傳來的纖弱令他不由得心中一顫,可即便殘忍,他卻不得不這麼做——他將那雙手拉離了自己。沒敢回過頭注視妹妹的雙眼,他低聲地說道:
“我一定,會回來的!”
身後傳來的哭喊聲,隨即被湮沒在風暴的怒號中。
******
奔跑,向著腦中浮現出的地點,光毅拚盡全力奔跑著。
猛烈的狂風以幾乎要把人吹飛的勢頭衝襲著他的身體,密集的驟雨猶如一把把刺骨的冰刃,將體溫毫不留情地削去。但他絲毫沒有放慢腳步,榨幹肌肉中的每一寸力量。
不遠處肆虐著一個陰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漩渦,以將要吞噬一切的勢頭壓在天空上方。似乎在那之下正在發生著某種駭人的異變,可光毅的目的地不在那裏。
憑借著模糊不清的印象,他最終來到一個僻靜的公園。然而線索到此為止,他僅是遵循著腦中聲音的指引來到此處,可那個聲音已經消失無蹤。
漫無目的地徘徊了數分鐘,那些方才浮現出的片段依舊模糊不清。
“可惡!都到這裏了!”
克製不住心中的焦躁,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樹幹上。明知道這麼做也無濟於事,反而會弄傷自己的手,他仍忍不住又砸了一拳。
“可惡啊——!為什麼想不起來!”
——明明都已經做到了這一步,難道終究要毫無收獲嗎?
他仰天發出一聲長嘯,任憑鹹澀的雨水打在臉上。
“小夥子,看樣子你似乎遇到麻煩了呢。”
不知何時,一個陌生的人影已經站在自己身後。
“你是……”
包裹在一身漆黑的風衣之下,臉部亦被帽子的邊簷遮住,那人的麵容完全看不清楚,隻能依靠聲音辨別是名成年男性。即便像這樣麵對麵地注視著對方,卻連一絲氣息都感覺不到,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如虛無一般。
“把你們維係在一起的姻緣之物,你可以在那裏麵找到答案。”
他以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嗓音平靜地說道。
“因緣之物?”
光毅感到了疑惑,思緒仿佛陷入了夢幻之中,回過神來,那名男子已經失去了蹤影,而自己手中正握著那塊神秘的護符。
盯著隱隱閃動的青藍色光輝,一個名字終於浮現在眼前——淩雪。
籠罩在記憶中的迷霧霎時間散去,幾天前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他全都記了起來。
“可惡,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忘記!”
明明她們拚上了性命在拯救這個世界,自己卻可以把這些忘記!光毅咬緊了牙關。
就在這時,從風眼的下方驟然升起一道衝天的光柱。刺眼的光芒連濃重的烏雲都被照亮。
“這麼說來,這鬼天氣難道也是‘惡靈’的原因?”
從規模上看,絕對是比上次的怪物還要恐怖上數倍的家夥。他不禁擔心起少女的安危。
——可是就算我去了,又有什麼用……
“切!管不了那麼多了!”
甩去心中的猶豫,他拔腿向光柱的方向奔去。
******
目睹少年的離開,躲藏在房簷陰影裏的男性冷冷地笑了一聲。
“把自己的弟弟推進火坑,這樣真的好嗎?”
他沒有麵對任何人,不過,除他以外四下裏隻有一個身影。
“為了這個世界,這是唯一的辦法。”
那個身影淡然地回答道。
“‘公主’能否下定決心‘拯救世界’,關鍵的‘鑰匙’竟然是這個平凡無奇的少年誒。”
“……”
“哦不對。既然是你的弟弟,想必也有著相當的天分吧,‘枷鎖’打開之後還真是令人期待呢。”
黑衣男性哂笑了兩聲。
沒有興趣繼續搭理他,另外的身影轉身準備離開。
“難道因為我做了多餘的事而生氣了麼?”
“並沒有。”
傳回的聲音無比的冰冷,且不說人,機器的無機質音都比其更富情感。
“哎,不準備看到最後嗎?”
“不需要。”
“喲,別這麼說嘛。你的理念,我可是相當期待著,到它成為現實的那一天。”
說著,男性甩動黑色的大衣,兩個身影隨即消失在狂風之中。
PART 5
進入風眼的範圍後,周圍霎時間變得無比平靜。但這份寧靜反而讓人毛骨悚然,宛如災難降臨的前兆。
長時間的奔跑讓光毅有些疲憊,他沒敢放慢腳步,過於冷清的四周讓他預感到目的地已經臨近。
數分鐘之後,被損毀的樓房映入他的眼中。其垮塌的跡象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砸毀,附近的道路上亦留有數個坑洞,其創口比挖掘機的鏟鬥還要大上數圈。
“難道……這些是那怪物留下的嗎!”
假設那隻怪物單憑肢體就能造成此等傷害,其形體究竟要巨大到何種程度!無法掩飾心中的不安,他加快了腳步。然而,沒跑出多遠就看到兩個人影倒在路中央。
“喂!沒事吧?喂——”
他趕忙跑去將其中一人扶起。但這名與他年紀相仿的少年無論自己怎麼呼喊,都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死去了一般地沉寂。
——不行,我得冷靜!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狂跳不止的心臟平靜下來。
“呼吸……正常,心跳也正常,皮外傷……似乎沒有,瞳孔……也沒有放大。”
確認一遍之後,可以斷定這名少年隻是陷入了暈厥,性命上沒有危險。另外一名少女也是如此。
他把兩人安頓在還未受到波及的樓房內,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這兩個人大概也是降靈師,是被打倒了嗎?”
他掃了眼周圍的廢墟,從其延伸的方向大致可以推斷出怪物移動的方向。隱約還能捕捉到細微的聲響,由於距離過遠還沒法準確定位。
“說起來,好像使用魔法需要紙符來著——有了。”
光毅在那名少年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果然找到了幾張白色的紙張,摸上去是介於油紙和牛皮紙的材質,上麵畫有看不懂的符咒。也不知道外人能否使用,為以防萬一暫且帶在身上。
稍微有了點底氣,他繼續向著風眼的中心前進。
愈加接近的聲響宛如鼓動的喪鐘,將心中的恐懼愈加放大。又一次拐過街角,僅相隔在數棟樓房的後方,傳來了咫尺的爆炸。
——在那裏!
警覺著隨時可能從四周衝出的黑影,他匆忙向煙塵揚起的方向跑去,卻在途中發現了另一個倒下的身影。
“瞿夜!”
緊閉雙眼、皺緊眉頭倚靠在牆邊的那名女性是十分眼熟的人。雖然回想起了一段相當不堪,以至於完全不希望回首的記憶,眼下的情形卻緊迫到容不得一絲躊躇。
“唔……”
聽到他的呼喊,瞿夜發出了一聲呻吟,同時咳出了一口血沫。
“喂——!能聽到我說話嗎?”
光毅趕忙加大了音量,可對方已經完全陷入了昏迷,不再有任何反應。和另外兩人相比,她的傷勢要嚴重的多,不僅手臂上淌著一道蜿蜒的血痕,從咳血的症狀來看更有內臟受到損傷,如果不及時治療甚至會危及性命。
光毅掏出手機瞥了一眼,依舊是沒有信號。
他咬牙撕下衣服的一角,將瞿夜手臂上的傷口包紮好。除了這點應急措施,他沒法再做些什麼,也無法撥打急救電話。
“隻能先找到淩雪了!”
‘降靈師’的話,應該會療傷的魔法。瞿夜緊繃著的表情看起來無比痛苦,勉強的止血並沒有讓情況好轉多少,剩餘的時間不多了。
又一次傳來的爆炸聲比方才遙遠了一些,大概是淩雪為了不讓瞿夜受波及而刻意引誘那怪物遠離。但如果像這樣繼續拉開距離,光毅沒把握能迅速地找到她。
他站起身望了眼爆炸擴散開的方向。不過在踏出步伐之前,他又重新俯身,接過瞿夜手中仍握著的長劍。雖然從未揮舞過這東西,畢竟利器在手,聊勝於無。
做了一個深呼吸,光毅開始拉進最後的距離。終於,在小心翼翼地繞過房屋後,‘惡靈’出現在視野中。
然而,目睹到它身影的瞬間,光毅戰栗了。那綿長的估計是脖子一樣的東西上赫然長著三個頭顱:垂涎嘶吼的黑龍之頭,研牙咧色的摩羯之顱,斂焰瞠目的狂獅之首;六隻閃著血光的赤紅之眼掃視八方,被那樓房一般巨大的身軀和遮天蔽日的雙翼所襯托,在昏暗之下顯得恐怖至極。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直擊心臟,令靈魂都忍不住顫抖起來,那是出於本能的恐懼,對“死亡”的畏懼。
這時,一道耀眼的光之箭劃過眼簾,讓愣在原地的光毅回過神來。他移動目光,發現了阻擋在怪物前方的那個嬌小身影。
她,真的是和這樣的怪物戰鬥著!然而自己這一邊,卻什麼都不知道,隻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平和中。
想到這裏,光毅不禁捏緊了拳頭。不過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感傷,被光箭刺傷的怪物再度被激怒,暗色的血口中燃起赤紅的光亮,仿佛從地獄燃起的熾焰迸發而出。
“危險!!”
他發出一聲驚呼;然而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淩雪踏著輕盈的步伐閃開了火焰,弄巧成拙的光毅反倒因此暴露了自己。
閃著鮮紅血光的眼睛瞥了他一下,但怪物斷定這個渺小的生物構不成任何威脅,猶如驅趕蒼蠅一般甩動尾巴。然而這漫不經心的動作卻足以致命!光毅幾乎是用盡全身力量的一躍,才使其勉強避免了被砸成肉泥的命運。
“光毅同學!你怎麼?”
一身素白的淩雪落到他身邊,扶起他的身體。可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足以撕裂山脈的利爪便從天而降,將地麵硬生生撕出數道駭人的裂口。
借助煙塵躲到牆壁的後方。失去目標的怪物暴怒著四處掃蕩,六隻眼睛瘋狂地尋找著失蹤的獵物,被發現隻是時間問題。
“這像是奇美拉一樣的神話怪物,也是‘惡靈’嗎?”
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被恐懼所侵蝕的光毅靠著牆,大口地喘起粗氣。
“嗯,人類主觀印象中塑造的怪物,都有可能化成‘惡靈’的形體。”
“嘖!這不是很棘手嗎!”
光毅偷偷看了眼奇美拉被刺傷的部位,那個地方已經再生,複原成毫發無傷的樣子。
“不斷的攻擊能夠削減它的力量,隻是還需要一些時間。”
“不行!瞿夜的傷很重!”
“!”
光毅的話讓淩雪猛地一顫。她緊緊咬著嘴唇,沉默了片刻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說道:
“這麼做會很大的削減‘靈’,但是隻能這樣了!”
“你、你要做什麼?”
看著她的表情,光毅對淩雪所將要做的決定感到了不安。
“光毅同學請待在這裏!”
說完,淩雪就衝出了遮擋物。
重新發現目標的奇美拉再度咆哮,火舌與利爪瘋狂交錯,一並襲向淩雪。光與影相互碰撞,不斷迸發的火星甚至讓天際染上金黃。
轟鳴聲不斷撞擊著心房,光毅不甘心地捏緊拳頭,用力捶打在牆壁上。
“難道……我就隻能這麼看著嗎!”
他拚上一切的覺悟可不是為了躲在牆後麵!但貿然介入反倒會增加淩雪的負擔。
——冷靜!冷靜地想一想,有什麼可以做到的。
持續著深吸與吐氣,混亂的頭腦跟著身體一同平靜下來:不,並非什麼都做不了,還有方才帶上的紙符!
——對,還有這個。
仔細地分析淩雪提到的話語:如果可以直接淨化的話,為什麼還需要削弱?
——‘這麼做會很大的削減靈。’
是代價!
——想必直接淨化對“靈魂”的負擔極大,這就是代價;反正我是個與之無緣的外人,這份代價就由我來支付!
腦中回憶起那一晚所聽到的咒語,他重複道:
“明、淨、寂、寧,借以黎明女神厄俄斯之名,在此祈願遊蕩之亡魅重歸於土,解冤結咒!”
他等待了數秒鐘,紙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也沒有發光。
——成功了嗎?
帶著僥幸,他看向外頭的奇美拉。那隻怪物絲毫不受影響,仍持續著肆虐。
“可惡!”
無論是自身的原因,還是紙符的緣故,看來要想由他來淨化是不可能了。
——快想想,還有什麼方法!
冥思之餘,外頭傳來垮塌的聲響,他慌忙望去,看到的卻是被打飛到廢墟中的白色身影。眼見奇美拉抬腳就想把她踩爛,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做出了行動。
“淩雪!!!”
瞄準奇美拉的頭部,他用盡全力地飛出一塊石子,精準地命中其一隻眼睛。
“來吧怪物!”
他挑釁般高喊道。
“嗷嗷嗷嗷嗷嗷——!!!”
完全被他激怒的怪物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身上。被六隻鮮紅無比的眼眸死盯著,光毅不禁顫抖起來。他當然清楚自己所做之事是有多危險,不過悔恨什麼的已經無所謂了,與其就這樣默默地等死,不如給這東西來上一擊!
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光毅繃緊肌肉。緊盯怪物的雙眼捕捉到利爪揮來的瞬間:壓低身子,積蓄著的力量在一瞬間爆發,他猛地向側邊躍開;在落地之前,利用右腳強行刹住,而後利用雙手一並拉回平衡,再度蹬地,從左爪的側麵繞到它的身下。
劍尖順著手腕轉而朝向下方;他雙手握緊劍柄,高抬至頭部以上,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長劍狠狠刺進奇美拉的右爪。
“嗷嗷嗷啊啊啊——!!!”
怪物的哀嚎與呼嘯的風聲,一並灌入耳中。
仿佛失卻引力一般地浮在空中,光毅猜到了他的結局。隨後,他的身體猶如被風暴襲卷的碎屑,撞進廢墟中。
痛!難以忍受的劇痛傳遍全身,直搗神經的疼痛感證明他還活著:很清醒,但情況很不妙。
駐紮在胸口的刺痛感讓他咳嗽了兩聲,遮掩嘴巴的掌心隨即染上灼目的殷紅。從額頭上淌下的炙熱之感滑過眼瞼,從睫毛滴落,視野中夾帶上赤紅色,他被迫閉上了血液流過的左眼。
肋骨斷裂,肺部刺傷,頭部出血:不至於當場死亡,卻依舊足以致命。望著奇美拉噴濺起血柱的右爪:死期將至前達成了目的,他覺得欣慰,卻又感到遺憾——可以的話,真希望能消滅這家夥。
怪物向著無力回避的他飛撲而來,而在觸及到他之前,熟悉的聲音響徹四周。
“青龍之陣,封!”
青色的光之矩陣立即在奇美拉周圍展開,數道青柱從光牆冒出,刺進它的身體,將它牢牢地封鎖在其中。
“光毅!”
耳邊傳來淩雪的呼喚聲,柔和的暖流順著腹部蔓延至全身。
“真是、神奇的魔法呢……”
他虛弱地說道。
“你怎麼能……這麼亂來……”
溫熱的液體打濕了他的手掌,他抬頭看向淩雪,那望著自己的雙眸正充盈著晶瑩的淚水。
“抱歉……”
他強忍著劇痛抬起手,拭去她眼角的淚花。
——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能夠分擔她的傷痛。
這麼想著的同時,胸口傳來一股火燒般的灼熱,伴隨著衣料遮擋不住的光芒。仿佛是懷揣著沸騰的熔爐,光毅擰著衣領發出呻吟。見此,淩雪慌忙幫他解開領口,從中取出發光之所在——一張綻放著金色光芒的紙符,以及閃爍著碧藍光輝的護符。
“我的……護符……?”
淩雪難以置信地注視著自己手中的流星形碧玉。
得到解脫的同一時刻,光毅猛然聯想到了,或許存在的那麼一種可能性。
——身體交換,和我?為什麼?偶然?護符?慌張?
他做出了決定,無論成敗;就算他要死在這裏,最後想做的一件事也是一樣。
“淩雪。”
“先不要說話,讓我……”
“不,我想這有可能是最後的機會,所以,請聽我說。”
淩雪停下了動作,靜靜地傾聽著光毅的話語。
沒有再多猶豫,光毅筆直地凝視著她的雙眸,將心底的話語和盤托出。
“我,喜歡你。”
“……”
緊隨其後的是數秒鐘的沉寂。嘴巴一張一合卻說不出一句話的淩雪,從耳根開始,漸漸染上緋紅。最終,她開口說了些什麼,隻不過那些話語沒能聽清。
回過神的時候,光毅已經變換了姿勢,正俯身望著“自己”。
“誒?我怎麼……”
眼前的“自己”發出了驚呼。
轉換成功!
一刻都沒有多猶豫,光毅將紙符丟向即將掙脫束縛的奇美拉,同時大聲喊道:
“明、淨、寂、寧……——”
以飄舞的紙符為中心,黎明驟現一般,閃耀的輝光將他的世界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