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久,兩人才停了下來,身體靠著大樹,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全身脫力的他們幾乎連站也站不穩,汗水把他們的衣服全都沾濕,看上去就好像剛從水中爬出來似的。
[沒事吧?晨凜,剛才被劃過的傷口…]
[沒事…暫時是這樣,但我也不知道會有會有後遺症…]
那東西就像是那些恐怖電影中出現的喪屍一樣,按照電影中所說,一旦被傷到就會被感染,成為它們的一份子。
當然,那怪物比起喪屍還要恐怖上百倍,兩者之間根本就沒有比較的可能。
好不容易,兩人的呼吸總算稍微平靜了下來。晨凜輕輕撫著自己肩膀上的傷口,雖然傷得不重,血沫已然止住,不過還是傳來陣陣的痛楚。
“呼…呼…今天還是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比較好吧?如果待會再遇到那種怪物的話…我們肯定會吃不消的。”
緩過氣後,藍雨抹了抹快要滴進眼睛的汗水,看向昏暗的天空,提出建議說。
“說得也是,隻是這附近到底有哪兒可以安心休息…”
兩人此刻已經逃出了村子,大概離那死村已經有好一段距離,讓米蕾婭幫忙說不定能找回那村子,可兩人也沒有這個體力回去了。
不過也真是奇怪…明明沒有進食那麼多天,為什麼我們還會有剩餘的體力逃到這麼遠…
在總算緩過氣來後,對自己竟然還能支持到這裏而沒有因缺乏體力昏過去這件事,晨凜突然覺得有些許的不對勁。
即使說是為了生存下來而拚了命,照理來說也應該會在中途竭盡體力而倒下,可現在除了疲倦外,頭腦竟然比起之前還要清晰。
不過,頭腦清晰是清晰,本來就已經衰弱,在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後,晨凜的臉色早就已經蒼白得跟死人沒兩樣的。
因為灰發少年的臉色實在太差,米蕾婭立即自告奮勇,提出由自己去尋找休息的地方,在得到他的同意後,就以飛快的速度飛到了天空之上。
留在原地的兩人一致地緘默著,晨凜還在讓自己的精神平靜下來,可藍雨卻不知道為何以一副好奇的視線盯著灰發少年看。
“…有事嗎。”
即使是晨凜,也被盯得渾身不自然,便以略帶不滿的聲調詢問。
“不,隻是覺得…好像從第一次見你開始,你偶爾會自言自語啊,感覺就像是和一個看不見的人對話,怪可怕的。”
“…!你的,錯覺。”
“是嗎…那就算了。”
聽到藍雨這麼說,晨凜這才在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陽光少年比他意料中的要敏銳,雖說就算光明正大地在藍雨麵前和米蕾婭對話,大概也隻是會被認為腦袋有問題。
但不知為何,晨凜總有種如果這麼做了,藍雨真的會相信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存在,那時就會辛苦了米蕾婭。
但估計米蕾婭應該會很高興吧…雖然他倆沒法溝通,最後也是麻煩了我…
如此想到,灰發少年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又惹來藍雨一陣好奇的視線,不過他並沒有再說什麼。
不一會兒,米蕾婭便急急忙忙地飛回來,盡管她不會氣喘,晨凜還是讓她冷靜下來再說。
[附近不遠處有一個山洞,我看過裏麵,有一定的深度,也足夠寬闊,用作休息是足夠了!]
“這樣啊,那就拜托你來帶路了…藍雨,走了,去找休息的地方吧。”
“欸?看你一直不動,還以為你就打算在這裏休息呢。”
“怎麼可能…”
稍微吐槽了一句,晨凜拖著沉重的身體,跟在米蕾婭的身後,藍雨也隻好跟在他後麵,說是去找,可灰發少年的行走方向卻沒有任何改變,這令藍雨又感到一陣疑惑。
果然在他身邊有一個我看不見的人吧?
於是,在晨凜不知情的情況下,藍雨在心中暗自認定了這件事。
一路跟隨著米蕾婭,兩人來到了一個山洞前,一如米蕾婭所說,在這種情況下,裏麵的環境已經是很不錯了。
洞穴不深也不淺,有足夠的空間,可能是因為結構問題,看上去並沒有滲水或是其他問題,倒是接近洞口位置長了不少藤蔓。
是說…自來到這裏也沒看到過太陽出來,到底是剛好還是…
理論上所有植物都必須依靠陽光才能生存,可接連幾天下來都沒有一絲的陽光,如果說這天空一直都是灰黃色的話…這植被到底是怎麼生存的?
最後,少年決定暫時放棄去思考這問題。
“喔喔!真虧你能找到這種地方呢,不過你真的是找出來的嗎?”
“…商業機密。與其說這些,不如拿這個去給洞口做點掩護吧,免得被發現。”
隨手揪了一把藤蔓丟給藍雨,晨凜便不再管他,亦無視了對方因為自己少有的裝傻而露出驚訝表情的這種失禮行動。
“好好好,那你就再休息一下吧,我去做掩護。”
對此陽光少年並沒有什麼怨言,畢竟他的體力要比晨凜好,揮了揮手便拿著兩把藤蔓走出了洞穴。
好不容易能得到一個人獨處的機會,晨凜總算是能放鬆全身,連表情也變得一副脫力樣,見狀,引得米蕾婭一陣忍俊不禁。
“辛苦你了呢,晨凜,平常你一周也不會有今天一天的運動量吧?感覺怎樣?”
聞言,少年隻能無奈地投以一副抱怨的視線,不過在輕歎一口氣後,又不由得揚起一絲的苦笑。
“別幸災樂禍了,我剛剛真的差點就死了…不過,也辛苦你了,隻能在一旁無力地擔心,不會比我輕鬆多少吧。”
“…不會喲,隻要晨凜你平安無事,我為你擔心再多,為你祈禱再多,也是值得的,因為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米蕾婭隻是輕歪著,前傾身體將臉湊近了晨凜,揚起了可愛的笑容。
可以看出,她其實也很累了,在晨凜戰鬥時,她也付出了不少精力,全神灌注地為他留意周圍的環境,能躲過那怪物的第二擊,完全是米蕾婭的功勞。
兩人對視而笑,他們一直以來就是如此生存過來的,互相依靠,誰也離開不了對方。
“說起來,傷口…好像不太要緊,雖然會不會有後遺症還要再觀察一段日子,不過暫時看上去是不會像電影那樣突然變異成那種怪物的同類…”
說著,晨凜又稍微檢查了一下傷口的狀況,還是和剛才一樣,隻是有些許刺痛,除此之外就不見有任何異狀。
“呼~總算搞定…咦?怎麼,在檢查傷口?沒事吧?”
這時,藍雨好像弄完了洞口的掩護,進來後看見晨凜偏著頭,便好奇地問了一句。
“…剛剛我不是被攻擊到嗎?按照這個情況,通常都會有感染吧?不過我剛才看了下,好像就算被傷到,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當然最好是觀察一晚。”
“是啊,那樣就好…呼…剛才還以為會死呢,那東西就是你說的怪物嗎,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但你最好先清洗掉手上的血,可以的話我也想用些什麼來消一下毒…”
就算不會被汙染,也不代表沒有細菌之類的存在,晨凜不覺得那怪物身上會如此幹淨。
由其是,那種黃綠色的液體,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血液,盡管有些昆蟲血液也是綠色的,不過可沒有這種黃綠色那麼讓人反胃。
“也是…不過可惜,不知道我們都跑到哪兒去了,如果在村子中的話,就能打點水來清洗了…”
看著自己手上那快要幹透的黃綠色液體,藍雨不由得吐了吐舌,可又毫無辦法,隻得隨便拿些樹葉來擦擦就算。
“別奢求太多,今天就先休息吧,現在不僅是食物,連食水也成了問題,說不定這就是我們最後一覺了…”
“…也是,這些事之後再算。”
在伸了一個懶腰後,藍雨便合上雙眼躺在地上,彷佛完全不擔心他們可能明天就會死去。
而且他對晨凜一點警戒也沒有,毫不擔心晨凜會對他做出些不利他的事,這反倒令灰發少年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奈。
明明對方都毫不留意這些,不斷去介意這些的我不就像個傻瓜似的…
[算了算了,今天就先休息吧,晚安,米蕾婭。]
[晚安,晨凜,祝願你能於美夢之中安穩入睡。]
米蕾婭微笑著再次湊近了晨凜,以額頭輕輕碰了碰少年的額頭,為他許下了最好的祝願後,身影便漸漸消失在空氣之中。
看著少女完全消失後,晨凜也合上了雙眼,呼吸漸歸平穩,疲倦的身體讓他的意識很快就進入到沉眠之中…
…
…
…
死亡可怕嗎?死亡確實很可怕,可有些事情比死亡還要可怕。
比方說,沒有終末而又植根心底的恐懼。
當晨凜醒來時,他並不能一下子判斷出時間來,本來洞穴中就很暗,洞口又什麼沒有光芒照射進來,少年隻能依靠手腕上的電子手表來確定時間。
“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嗎…”
喉嚨像幹得著火一樣,就算想靠唾液濕潤一下,也早因缺水而分泌不出,連嘴唇也早因幹躁而裂開流血,或許就隻能靠那麼一點血液讓口腔中占點水分。
[唔…早安,晨凜…]
少年才剛醒來不久,米蕾婭也跟著醒來,並現出了身影來,卻是迷迷糊糊地揉著雙眼,看上去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早安…那家夥睡得還真沉啊…”
晨凜一邊向米蕾婭道早,借著那少許的光線,看見藍雨還睡得死死的,額角立即出現了一個十字。
因為昨天實在是過度地活動,即使睡了一晚,灰發少年的身體還是沒什麼力氣,大腦也是沉沉的,在看見藍雨竟然睡得那麼沉,不由得生出一股拿起匕首刺下去的衝動。
饑餓感好像已然消失得不見蹤影,晨凜不知道這是不是餓死的先兆。
總之,先出去看一下情況吧…
“…米蕾婭,我們出去看看情況吧。”
[嗯…好的…]
少女的飛行軌道也因為未睡醒而顯得飄忽不定,晨凜對此好像也已經看習慣了,並沒有什麼特別反應。
他小心地掀開了洞口的藤蔓,外麵的天空依然是一片灰黃,也不知道它是不是一直都是這種顏色,少年有點懷疑。
總之先在附近轉轉,說不定附近還有昨天那樣的怪物…
如此想到,晨凜便小心地察看著周圍,開始繞著山洞走了起來。
附近依然安靜得可怕,而且今天沒有什麼風,走了好長一段路,他還是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使他的神經處於一種常時繃緊的狀態。
“也太安靜了吧,周圍真的連一隻生物都沒有嗎…咦?”
就在晨凜打算回到洞穴喚醒藍雨時,他的耳朵突然捕捉到些微的聲響,即使很微小,可確實並非他的錯覺。
“米蕾婭,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聲音…?有嗎…啊!好像真的有什麼聲音,而且…和昨天那種感覺很相似…”
為了再次確認,晨凜還讓米蕾婭也聆聽一下,稍微清醒了一點的幽浮少女一開始並沒聽到什麼,不過在聚精會神地聽了一會後,也聽到了那極為細微的聲音。
兩人瞬即明白,附近有像昨天那隻怪物一樣的東西在。
但他們呆在原地仔細聆聽了一會,發現聲音並非單一的,好像隨了怪物發出的聲音外,另外還有別的人在。
“…有人正被怪物所襲擊。怎樣?要去嗎?”
晨凜確信,此刻那名除了自己和藍雨外的第三人,正被怪物所襲擊,於是,少年將視線投向了米蕾婭。
“要怎麼做,早就在晨凜你的心中了吧?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是嗎…那,我們去看看吧。”
沒有考慮多久,晨凜便下了決定,隨即向聲音傳來之處前進。
他還沒確定自己去到後要做些什麼,他沒有善良到會去拯救不認識的人,亦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去救人。
可少年總有種直覺,就算不是為了救人,自己都必須前往那兒。
當晨凜離那聲音越來越近,那聲音就越是清晰,可腳步卻也因為而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那空洞的聲音,晨凜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
與步伐同時停下的還有大腦的運作,不知不覺中,少年的額角已經和昨天一樣,不斷地冒出冷汗。
是昨天那隻怪物…
恐懼,已經完全植根於他的心中。
晨凜的思緒一片混亂,呆站在原地卻完全沒有半點動作,在他毫無行動的同時,被怪物所襲擊的人已經接近到了能夠目視的距離,可他卻依然沒有注意到。
“晨凜!那邊!”
在米蕾婭急忙的提醒下,灰發少年這才回過神來。
反倒是對方先看到灰發少年,急忙改變方向,將晨凜當作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地拚命衝了過來,不過如果晨凜不去救她,在逃到自己身邊前,她就會被怪物所追上。
這時少年才留意到,被襲擊的是一名女生,隱約能看到她身上已經有不少的傷痕,應該是已被追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逃到這裏。
“救救我…!拜托你!!救救我!!!要我做什麼來回報你都可以的!!!”
少女扯開喉嚨向晨凜求救,雙眼中充滿了期望和懇求,好像相信隻要晨凜出手,她就肯定會得救。
聞言,有那麼一瞬間,晨凜有了一絲去幫忙的衝動,手也已放在了匕首的握把上。
然而,不管他再怎麼使力,就是不能握緊刀把,雙腳也像被固定在原地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不,並非拔不出,少年的身體根本就使不上力氣,因此才會握不緊刀刃。
不是因為饑餓,至少拿起匕首那麼一點力氣,他還是有的。
亦不是害怕死亡,在很久以前,少年就已經沒有了對死亡的恐懼。
但現在卻有另一種的恐懼占據了他的心,那是一種本能性的,比對死亡的恐懼更為可怕的恐懼,少年沒有辦法壓止它在自己心中放肆。
於是,晨凜就這樣呆站著,眼睜睜地看著,在隻有那麼幾步隻之遙的距離,少女被怪物一個飛撲所撲倒,將她緊緊地按倒在地上。
即使如此,少女還抱持著最後一絲的希望,用發抖的手伸向晨凜,希望他能給予自己最後的希望。
“救…我…”
但,少女的話還沒說完,全身突然一個劇烈的顫抖,話語生硬地中斷下來。
她驚恐的目光頓時變得沉寂起來,僵硬地扭動脖子,當她看到自己左手…原本的位置時,瞳孔猛地收縮,延時的神經訊號終於傳到大腦。
“啊啊啊啊啊!!!!!”
劇烈得讓少女思緒一片空白的痛楚向她侵襲而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刺痛晨凜的耳膜,那根本不像是人類能發出的聲音,不斷在空矌的樹林中回響。
原本左手的位置,已然除了紅色液體的噴泉外,什麼也沒有,少女的左手就這樣硬生生被活扯下來,被丟到幾米之外。
伸向晨凜的手漸漸變得無力,最終摔在地上,再沒有一點動作。
眼淚不止地從眼角流出,聲音因為大聲撕叫而變得沙啞,伴隨著不斷的嗚咽,少女的呼吸也轉為紊亂急遽。
“救…救…”
沒有理睬少女可憐的哀求,死神的手臂依然伸向了她的腦袋。
少女視界中最後的光景,是由下而上的。
晨凜能夠看到,在她扭曲臉容上,那已經失去神采的瞳孔之中,除了絕望之外,還充滿著對自己的憎惡和怨恨。
她的衣服被染成一片的紅色,少年的大腦瞬間停止了對眼前的光景進行理解,他理解不了握在那怪物手中扭曲的物體是什麼。
在怪物的腳下,壞掉的人偶噴湧出紅色液體,被扯起的球體,連著一小截白色的尾巴,猶如一幅三流藝術畫一般。
鮮紅色的液體,再一次地喚醒了晨凜的記憶。在那封閉的房間中,那都是鮮血的味道的房間中,一位少年不斷撕食著什麼的景像。
“咿啊啊啊呀呀-----!!!”
耳邊傳來米蕾婭淒厲的慘叫聲,讓少年從回憶之中回到現實。
眼前的光景對少女實在是太過殘酷,讓她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緊緊閉上雙眼,倦縮著自己的身體。
那由亂肢拚成的怪物在用力捏碎了手中的球體,白色的固體與液體都碎散在地,在解決了一個後,它便將視線---如果它那兩雙沒有瞳孔的眼睛有焦距的話---移到了晨凜的身上。
下一個就是你了。他彷佛如此說著,揮舞尚流著他人血液的利爪,向晨凜襲來。
“不好…!晨凜!快點逃走!”
盡管米蕾婭及時回過神來,心急如焚地催促晨凜逃走,可他卻怎麼也沒有反應,和剛才看著那利爪扯出了少女的頭顱時一樣,隻是呆看著利爪不斷地接近著自己。
在利爪砍斷灰發少年脖子的前一秒,他回想起很多事情。
十多年的人生猶如逐格電影一樣一幕幕地在他眼前閃過,不管是快樂的事,還是連想也不願想起的事,全部都在少年的腦海中流逝而過。
不對吧…肯定有哪裏不對,為什麼會發展到現在這種狀況…
死亡來得很容易,這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不是那樣的吧…
我…不能死在這裏,就算是為了米蕾婭也好…但是,我並沒有能力…所以…
我,必須要生存下去…所以,能依靠的,隻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