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初的一天,我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困在了一農戶家。這戶人家姓徐,地點在贛州市章貢區湖邊鎮梨芫背村。
當時相當狼狽,渾身上下淋了個透濕,由於近視眼鏡早已摘下,視物模糊,再加上慌裏慌張,進門時一個沒留神,竟被門坎絆了一跤,幾乎是一個狗啃屎,摔倒在徐大爺腳前的。
徐大爺當時正穩穩地坐在一把大竹椅上,麵朝大門,口含煙袋,美滋滋地觀賞著久旱之後的甘霖。
可能是我五體投地的見麵之禮太過盛大,倒把徐老爺子驚得直楞楞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手上的煙袋鍋子隨之摔落,啪塌一聲,濺起火星子閃了一地。
待搞清楚我來自省城,並且是搞創作來采風的,徐大爺趕緊喚過來老伴,又是拿毛巾,又是遞熱水,又將我推入衛生間,催我趕緊擦洗一下換上幹衣,同時還囑咐老伴去煮碗薑湯,說是怕我著涼感冒。熱情得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肩包裏是帶了換洗衣裳的,一番忙亂,出得衛生間,手上捧著一大團濕衣褲。徐大爺拎出遠紅外電取暖器,將濕衣褲展開搭在椅背上烘烤著。十幾二十分鐘後,都忙停當了,這才跟我攀談起來。
屋外的雨仍在嘩嘩下,我坐在小竹椅子上,喝著薑湯,瑟縮的身子很快就舒緩過來了。
老倆口都是鎮上小學退休教師,退下來了閑著沒事,也是為了溜達溜達健身,也是換點零花錢,天氣好的日子裏,老倆口偕伴還出去收些廢品,主要是收廢舊書報雜誌。後院裏搭了個簡易棚子,收回來的廢舊書報都堆在裏麵,整理捆紮好了再賣給需要的工廠。
“有一次,發現有一些大檔案袋,袋口是密封好的,袋內文件裝得蠻實沉,夾在大堆的舊報紙中間,像是一些舊檔案材料。不知有用沒用,也沒敢隨便丟掉。”徐大爺嘟囔著說道。
我吃了一驚。袋口竟然是密封好的,裏麵的東西應該完好。會是什麼年代,什麼內容什麼密級的檔案材料呢?
片刻功夫,檔案袋被抱了出來,摞在堂屋的舊八仙桌上。數了數,總共有五袋。袋口果然是封好的,並且蓋有騎縫公章,紅色章痕依然清晰,是XX軍管會的。公章旁邊是小小的“保密”方章,也是紅色,隻是色澤略微偏暗,然後是同樣大小的“歸檔”方章,有編號,卻是黑色的,一紅一黑,對比鮮明。未標明密級。
我抬眼瞅了瞅徐大爺,他也正盯視著我。
“拆開?”我征求意見。
“拆唄!”徐大爺爽快。
“許是對您有用。”他又補了一句。說著拔出含在嘴中的煙袋,又噴了口煙。一股甜絲絲的煙草青香飄蕩過來,混雜著室內烘烤濕衣的那種怪異的汗餿味,讓周邊氣氛顯得既溫磬又壓抑。一霎間我倒有些緊張,心頭竟泛起一種莫名的負罪感,像是小時候正要偷窺女廁所的那種瞬間感覺,心口怦怦亂跳。
用剪刀小心謹慎地剪開封口,輕輕地抽出,厚厚的一疊,有(京)獄檔59宗B27卷字樣,XX軍管會的便箋紙,密密實實的鋼筆字,偏柳體,結體遒勁,字字嚴謹,大氣脫俗。一看就知道書寫者功力深厚,遠非我等後輩可以比攀。
仔細讀下去,卻越讀越放不下。我驚奇的發現,這竟然是一份異常奇異的交待材料,內容是關於1928年發生在中國北方的一個著名事件,當時京滬各大報紙都曾在顯著位置報道過該事件。沒曾想眼前這份材料的交待者竟然正是該案件的親曆者。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也許是這份交待材料在有關部門那裏已經失去了保存價值,因此才被丟棄在廢舊報紙堆中。但竟然如此完整,確實有些少見。看看文尾標明的日期,交待材料的書寫時間是1951年10月。
當時在徐大爺家隻是匆匆流覽,但材料既然如此奇異,我便難免動了占有的心思。此時外麵的雨也停了,便從肩包裏掏出一張一百元大團結,隻說是對表示感謝,並未明說是想拿走檔案材料。徐大爺是何等水晶通透之人,隻是稍微客氣了幾句,便微笑著將錢裝了起來。顯然是為了讓我心安,過於客氣會讓客人平生愧疚感,反倒不美。
當天夜裏,我將自己反鎖在賓館房間,一口氣讀了個通宵。我發現,隻消刪除文頭文尾的個別文體贅語,稍加整理,這幾乎就是一篇相當有意思的文學作品。於是,打開電腦,我開始抄錄。隻是將繁體字換成了簡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