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哪裏暴露了?”
“從一開始就暴露了啦——老師每次把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時,總是笑眯眯的表情!”
“啊哈哈原來我笑得這麼明顯啊……看來下次要注意一點才行了~”
還真是百玩不厭啊。
但無論如何,真的很危險啊。
明明都有前科了,為什麼還能這麼口無遮攔呢?
拜此所賜,埋藏於易天樞腦海中的記憶蘇醒了——
六年前,作為客人的香格拉蒂登門拜訪,昔日舊友難得相聚一堂,小酌幾杯,本是無可厚非之事,結果就連平日滴酒不沾的母親也喝得不省人事。
就在那時,意外發生了——
易天樞隻記得,在將母親扶回寢室後,香格拉蒂突然撲到了自己的懷中,櫻唇微啟:
“Ich liebe dich……”(德語:我愛你……)
熟識的年長女性表情突然發生了變化,像是掠奪般、充滿憐愛地將嘴唇重疊在一起。
雖然不是第一次被偷襲,對象也不盡相同,但過程卻是一樣的。
隻是,句末被反複叨念的人名,至今為止,易天樞都沒搞清楚是誰,倒不如說,就連為什麼會變成那個樣子,現在都還沒搞明白。
總之,像是這樣的無妄之災,他實在不希望發生第二次了。
話說回來——
“老師……請您務必告訴我,您為什麼會知道我跟羽姐在校門口卿……咳,談話的事情?”
“因為我一直盯著你們兩個啊。”
“……在哪裏?”
“就在那群圍觀學生裏麵。”
“既然一直在看的話為什麼不阻止她!”
“櫻井家的小鬼麼?硬要說原因的話……大概是因為看起來挺有趣的?”
身為學園長,看到學生自相殘殺非但不加以阻止,還說interesting什麼的,也未免太……
被易天樞持續無言地盯著以後,香格拉蒂也不得不擺出打圓場的和藹姿態。
“哎呀呀,畢竟學園好多年都沒這麼熱鬧過了,所以一看起熱鬧來,就有點忘乎所以了……但是,你看,少年,老師最後不是也有叫——”
一陣有力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講話。
話雖如此,香格拉蒂本人似乎對門外人的身份胸有成竹。
“說曹操,曹操到。”
正因為心中有數,她並未急於以學園長這一身份喊一聲“進來”,而是向易天樞投去濕潤的視線。
然後,緩緩地張開雙臂。
這意味著什麼,易天樞再清楚不過。
像是被吸引般,他將臉靠向香格拉蒂嬌小的身體。
臉頰傳來了溫柔的觸感。雖不豐腴,卻相當溫暖。
由香波與酒精混合而成的甘美氣息再一次襲向鼻腔,甜蜜而馥鬱。
跟秦羽遙不同,這是大人的味道……仿佛又一次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中。
然而,逝者已逝。
這終究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雖然你現在已經是學園的一員了,但很遺憾的是,這裏並非你想象中的伊甸園,倒不如說集結了各國精英的學園本身就要比外界複雜得多,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你的同學到底有多少個姓名、多少個身份,甚至這個人是否真實存在都未必能搞得清楚,所以說,我不可能時時保護得了你,而那孩子也不可能保護你一生一世,你一定要變得強大才行……答應我,無論遇到怎麼樣的困難,都不要輕言放棄——永遠記住,你活著,是為了更多的人更好地活著,隻要還活著,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學姐、你媽媽是這麼教我的,我現在教回給你。”
“我明白了,老師……”
香格拉蒂慢慢地放開手。
以此為信號,易天樞慢慢地離開了她。
隻見香格拉蒂的兩頰染上一抹紅暈……或許並非酒精使然。
易天樞很肯定自己的臉紅得不像話。
雖然覺得不好意思,但倘若移開視線,又會產生某種愧疚感。
於是,香格拉蒂幹脆將計就計以一聲“進來吧”,讓尷尬的氛圍強行退場。
隻見從敞開的房間走進來的是——
出現了!
傳說中擁有nice body的色情女教師!
那是留著一頭黑色短發的麗人。
且不論極具東方人特征的精致麵容,明明是黑框眼鏡、女式襯衫、黑色西裝與高跟鞋的職場女性打扮,卻也能配合凹凸有致的身材描繪出流麗的弧線。隻是叫人有些難以接近的肅穆氣場,讓她看起來更像是一名軍人。
事實上,她確實向香格拉蒂行了軍禮。
她,是特務——正是與寧恩進行殊死搏鬥的戰士,也是眾多樹不子所憧憬的英雄。
曾幾何時,他們也跟自己一樣,懵懂踏入聖瓦爾基裏學園的校門,在這裏接受各種訓練與考驗,帶著全人類的希冀,慷概奔赴充斥著異形惡魔的修羅戰場。
出於對特務的敬意,易天樞猛然起身。
相比之下,某位小不點長輩回敬的軍禮簡直是敷衍了事。
然而,黑發麗人並不在意,目不斜視地走向香格拉蒂。
“學園長,那位學生我已經帶過來了,他就在醫院正門等候,需要我叫他進來嗎?”
“先緩一緩吧,辛苦你了,Mrs.Chiang。”
“舉手之勞罷了,另外我還有另一件事需要向您呈報——”
直到此時,易天樞才發覺黑發麗人其實早已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就出去吧……”
“沒這個必要。”
“學園長,此事涉及學園機密……”
“放心好了,這孩子的口風緊得很。再說,在這裏說,總比在外麵那條不知道給人裝了多少個竊聽器的走廊好吧?”
能被他人信任,自然是好事,但眼見黑發麗人進退兩難的模樣,易天樞也確實會產生多少罪惡感。
折中一下意見,他選擇主動走到房間的另一頭,而黑發麗人也心領神會似的采取“咬耳朵”戰術。
然而,或多或少,易天樞還是聽到了某些不該聽到的東西。
那個東西……
地下……
活性化……
雖然隻是隻言片語而已,但能肯定的是,絕不會是什麼好事。
要說最佳的佐證,就是香格拉蒂的表情——
她罕見地皺起雙眉,沉默良久,才抬起眼望向易天樞,強擠出一絲苦笑。
“抱歉,少年,老師突然有急事要辦,不能繼續陪你了……”
“工作要緊嘛。”
即便對易天樞來說,香格拉蒂的確像是姨媽一樣的親密角色,但也總不可能讓她這個學園之長一直陪著自己聊天吧?她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一點時間看望自己,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隻是,在跟隨黑發麗人邁開腳步的瞬間,香格拉蒂又像是記起什麼重要事情似的猛然回頭,以前所未有的認真目光投向易天樞,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原則上,跟誰交往是你的自由,老師既沒有權利去幹涉也沒有義務去幹涉,但唯獨有一個人,我希望你最好不要跟她扯上關係——”
“櫻井有珠,她不是你這種小屁孩可以擺平的角色。”
……
看著香格拉蒂離去的背影,易天樞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永遠記住,你活著,是為了更多的人更好地活著。”
——“隻要還活著,就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這是母親寄予香格拉蒂的話語,如今她又將其寄予自己。
那種溫暖與力量,仍殘留於胸膛之中。
那不自然的高漲悸動,正是最好的證明。
像是母親那樣的悲劇,已經不想再見到第二次。
因此,我一定要變得強大。
雖然對於“如何才能變得強大”這個問題,易天樞毫無頭緒。
不過,他有預感,在這個新的起點,自己一定能朝著目標前進。
……
剛離開病房,還沒走出多遠,香格拉蒂的腳步便戛然而止。
“怎麼了,學園長?”
察覺到異狀的黑發麗人迅速回頭。
隻見香格拉蒂臉上全然沒有麵對學生時的餘裕。
她極力想要裝出一副心平氣和的模樣,愈發苦悶的表情卻出賣了她。
“我稍微有點累了……Mrs.Chiang,你先走吧。”
很顯然,這是一個借口而已。
可黑發麗人並未拒絕香格拉蒂的請求,反倒是心領神會似的頷首示意。
香格拉蒂回以無言的苦笑。
目送黑發麗人漸行漸遠的身影,確定四下無人後,她才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黃銅色懷表。
懷揣著在神殿深處解開秘寶封印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取出夾在其中的紙片。
那是一張彩色相片,微微泛黃的色調無聲訴說著歲月的流淌。在全息相片技術日益成熟的今日,可謂是不可多得的古董。
呈現在照片之中的,是三個表情各異的年輕人。
麵無表情的軍裝少年;
一臉不耐煩的嬌小少女;
以及——
在中間挽住兩人胳膊、笑容可掬的元氣女孩。
她的笑顏有著不可思議的魔力。
就像是被她的微笑所感染般,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將先前積蓄於胸膛的苦悶一掃而空。
“學姐,我一定會替你保護好這孩子的。”
然而,就在瞥見少年的瞬間,香格拉蒂的指甲陷入相片的邊緣,表情扭曲,宛若惡鬼。
“我,絕不會讓你碰那孩子一根寒毛的。”
這個,是香格拉蒂對逝去的所愛之人作出的最後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