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辯：午夜街道密室說（1）

離開校門一股腦兒地往前衝去，我感覺現在的自己有點像是一隻出了欄的鬥牛，滿街閃爍著的LED廣告牌就是紅布，鬥牛士則是腦海裏夏千夏她們最後那幾段顛來倒去的回音。

「你才是那個無論怎樣都死纏爛打都對我有意見的人吧？」

「必須全部推翻重來」

「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啊？明明我才是那個被夏千夏戲弄了還不以為意的受害者吧？

“哐——”

“咕嗚，痛痛……”

一不留神，我的腳踢到人行道上一塊奇怪的崎嶇地磚，身子一個踉蹌，腦袋正好撞上路邊冷飲店的廣告牌，這算是讓我終於徹底停下來了。

得，得……

不是說“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嘛，我現在先找個涼快的地方待著冷靜會兒……

前方的冷飲店，雖說仔細說來是昨天的案件變得胡鬧起來的開始，不過再怎麼胡鬧也比不過今天的情況，而且“穀雨”和“秋分”正好錯開炎熱的夏季，想想還是挺涼快的……

“您好～是店內還是打包帶走，是一個人嗎？”

“啊……是店內，隻有一個人。”

“哦，一個人……稍等一下，讓我幫您看看……請坐這邊可以嗎？”

聞見服務員的猶豫，我抬起頭一看，才發現店內不是三五成群的同學聚會，就是不知是情侶還是預備情侶的男女約會，其中還不乏不僅穿著校服，還和我相似一臉新人樣的一年級的同學。

其他獨身者大多直接選擇打包帶走了，隻有我一個人傻乎乎孤零零地在店子裏坐著。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是千夏先來的，明明就是千夏先的……把我晾在林蔭道上戲耍也好，巧妙地從麵試題中抽身看我的熱鬧也好，還是反複地將案件的證據虛無化，把我們帶上推理的荒原也好……

如果我也和她一樣忘記了這段在先的孽緣，像一個正常的後輩和學生會長一樣相處，情況會不會比現在好得多？

“您好，您的紅茶～”

“啊，謝謝。”

接過服務生遞來的紅茶，馬上被極多的冰塊凍得後背一僵，趕緊把玻璃杯放下來對著掌心哈氣。

雖說是出於“冷靜”的目的才叫服務生加的冰塊，不過確實受不了這種溫度……果然還是搞不懂夏千夏為什麼能麵對冰塊那麼泰然自若啊，而且居然還是四倍加號……

“原來你在這兒吃冰啊，驚了我一跳！”

背後似乎傳來周坤的搭話，也不知道他怎麼找到這兒來的，反正不是夏千夏或者尉遲語嫣，我也懶得回頭。

“才沒有學誰呢，隻是冷靜——努力冷靜一下而已。”

我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把紅茶杯子撥到我的麵前，非常輕地嘬了一口。

“倒是學長……周坤學長你來幹嘛。”

“哎呀，別叫‘學長’了，太尷尬了，不配的。”周坤扇了扇空氣。

“呃……那就直接周坤？你來幹什麼？”

“這個來的過程不可言說，很神秘……”

周坤順勢坐在我的右手邊，和我並排的地方。

“用大家都能懂的話來說，尾行你跟過來的。”

“說到底不就是光明正大的犯罪嘛！”

“哎喲嗦話注意點，怎麼就犯罪了，這不是在關心你能不能攻略我們千夏會長嗎！”

“哈……？”

莫名其妙的發言逼得我扭頭去看周坤的表情，隻見他剛剛點來一盒炸雞排，正在用竹簽插著往嘴裏送，見我扭頭，馬上——側身把雞排護了起來——什麼人啊這是！？

“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地變成攻略？被尉遲語嫣罵功利，被千夏說奇怪都另說了，周坤你的眼神才是怪……都鬧成這樣子了，到底要什麼眼神才能看成這樣啊？”

“不是有一種真實係的美少女攻略法嗎。”

周坤翹起二郎腿扶住椅背，不過另一隻手還是在護著他的炸雞排。

“傳說中的反轉法，先建立深刻印象，到了恰當的機會再借勢反轉。戀愛的要訣謂之‘不怕厭惡就怕無視’，按這個過程，你現在已經到了反轉期了，很關鍵嘛不是？”

“所以我才說你的‘眼神’啊！……嗚啊涼涼涼！！”

我為了表達憤慨猛吸一口冰紅茶，結果差點把自己的舌頭凍得失去知覺。

“嗦……嗦老實話，我是真的不太喜歡千夏喔。我以後盡量不會像今天這樣和大家對著幹了，但也拜托你以後不要搞這種誤會了，太奇怪了……”

“大家壓根沒覺得你在和我們對著幹，根本都沒生氣啦。”

不過語嫣小姐可能要稍微例外一下——周坤馬上又這麼補充了一句。

“但是，會長大人這麼棒的滿分美少女放在你麵前，居然還會有‘不喜歡’的話，這還真是很神秘。到底怎麼回事？”

“這個……其實也沒什麼……”

“話又說回來，語嫣看你居然比看我還不順眼我倒是看出來了，也是驚了。雖然說她不喜歡男生本來就很真實吧……她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根本沒什麼吧……”

我攪拌著玻璃杯裏的冰塊，移開了視線。

“她都那麼討厭我了，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機會說話吧，周坤你又不是不知道……”

“驚了。你不是昨天晚上和她在301待過很久嗎？這都一句話沒說？”

“你這又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嘛……你看我在學生會裏好不容易遇到劉詩芸這麼珍惜的資源，總是要勾搭一下的嘛……”

周坤尷尬地笑著，鬆開懷裏的炸雞排推進我的懷裏。

“話說我勾搭一下還行吧，有夢想是好事嘛，而且很現實的！”

“——活夢裏去吧！！”

我馬上把雞排盒子掀回了周坤的臉上。

世界上居然會有妄圖勾搭學弟同僚的青梅竹馬的變態！改天一定要告訴劉詩芸！

“啊，那個，這個嘛……”

周坤揭下剛剛糊在他臉上的雞排盒子，把臉上的雞排擦幹淨，拎進自己的嘴裏。

“我們先不說這個，小舅子，我們來談談剛才……哇啊痛！！”

“誰是你的小舅子了！”

我已經無可奈何了，回想起剛見麵的時候夏千夏對付周坤的方法，直接衝他的耳朵狠狠揪了過去。

“別亂打詩芸的主意！！”

而且！

就算事成了，也不是小舅子，是大舅子。

我的出生時間比劉詩芸早67分鐘，這很關鍵！

“啊啊……不過，”周坤揉了揉耳朵，“語嫣不管是誰都會給喝茶，既然如此，你們肯定不可能一句話沒說吧？”

“那、那倒是……什麼不滿意我對案件的態度，還看我也不太順眼，差不多都是那時候說的吧……”我悄悄歎了一聲。

“居然沒聊會長大人嗎？這可不像語嫣的風格啊。”

“啊這、當然也說了就是了……”

我趕忙點頭。

“尉遲語嫣也跟我說了，去年也有一個和今年很像的案子，她就是在那個案子裏和千夏認識的。……嘛當然也隻是她覺得像而已啦。”

“喔…………”

周坤長歎了一聲，連連點頭。

“你說的是語嫣她自己的案子吧？很正義啊，當初那個案子確實也特別棘手，很神秘，我和會長大人是同期的，可忙死我了。”

“居然還很忙？”

“是很忙啊……”

周坤搖頭晃腦著感歎了一陣。

“當時正好趕上期中考，根本沒多少時間，我和會長完全是從一個地兒跑到另一個地方，多線程並行不敢休息的。那男人還真是會挑時間啊，我懷疑他就是故意的……什麼丟人玩意兒真是……”

“這樣啊……”

周坤和夏千夏居然都有不摸魚的時候，雖說這話從周坤嘴裏說出來很可能有美化的嫌疑，但還是讓我嚇了一跳。

“不過吧，雖說會長和我當時都沒有故意站哪一邊，但是最後發現語嫣完全無罪還是把我們驚到了——結果完全就是那個男人死纏爛打嘛。”

“呃……”

“把女兒的行跡記錄下來，專門斷章取義摞罪名，還在家長群裏散布謠言，這丟人玩意兒也是開眼界啊……以後大家都長教訓了，證據中心，千萬不要先畫個立場給自己站著，不然事後自己也要成丟人玩意兒。”

周坤抱起雙手搖了搖頭。

“所以今年我就學乖了，不說話，嗦不出話，不說話這是最好的，等著證據幫我們說話。嗯……”

說到這兒，周坤忽然一頓，掛上笑意看向了我。

“話說司思儀你也應該是在努力地讓證據說話，而不是讓證據替你說話，專門說施銘無罪或者有罪吧？”

“啊啊…………”

「你到底是想要公正公平地解決掉施銘的案件，還是主動推進落實施銘的留校察看處分？」

『又或者說，不揪出施銘學長背後的黑幕就不罷休？』

這麼像的發言是巧合嗎？

過分巧合的背後肯定有必然性，莫非這個必然性，是我自己的問題……？

最開始麵試的時候也是，僅僅因為和夏千夏的一點兒舊怨，就認定她在和周坤的問題上一定有過失，在證據全部就位前就執意和她對著幹，如果不是推理過程正好對我有利，可能早就失敗了吧？

“我、我……”

“知道就好，加油。”

“加……油，嗎……？”

難道說周坤這種一直在邊緣遊走的學長，其實早就把一切看穿了嗎？

應該讓證據自己說話，而不是強行讓證據幫自己說話……這才是真正的行動法門嗎？

“好好加油啊，司思儀。”

周坤帶著老前輩般的真誠眼神看著我。

“努力工作，把持正義，更重要的是刷爆千夏的好感條。把會長大人揉大的偉業我已經沒戲了，你一定要繼承我的遺願啊！”

“………………——我已經決定跳過吐槽這一步了！”

這已經不是我喜不喜歡千夏的問題了。

誰規定的攻略了夏千夏就是為了揉胸，誰規定的那個搓衣板揉一揉就能變大，又是誰規定的把自己女朋友揉大是為了給外人看的啊！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我不僅選擇再次狠揪周坤的耳朵，而且直接一把把他的最後兩塊雞排奪了過來。

“啊啊痛……雞了，不對驚了，別拿走我的香香雞啊！！”

“嗬……”

我懷抱著周坤的雞排，用眼神示意他不道歉就絕對不把雞排還給他。

“嗬嗬嗬。”

“好哥哥。”

周坤雙手合十，不過我搖頭表示拒絕。

“我分你一塊香香雞。”

周坤低下了他並不高貴的頭顱。

“嗯……”

雖然雞排的邀請聽上去很有誘惑，不過我覺得我的擇偶觀被這樣侮辱，損失絕對不止雞排的價錢，這對於我這種原則堅定的人來說遠遠不夠。

“這樣，你加入我們的循禮寫真群，不管是會長的還是語嫣的，不管是泳裝照還是運動照，一律五折。”

“還有這種群嗎？”

“那是那是，存在的，網盤和.rar都是存在的。”

“成交。”

雖然我和夏千夏之間還有芥蒂，不過美少女的照片不等於美少女本人，而且如果能拿到對方的照片，對對方而言也是一種暗暗的報複，嗯，沒錯，就是這樣。

我鬆開周坤的耳朵，把雞排還給他，周坤也馬上重新保護起他的雞排，再次“嘎吱嘎吱”地嚼了起來。

“話又說回來啊……”

周坤擦了擦手指，揮手找服務員又要了一杯奶茶。

“之前一開始那個問題我從一開始就還是沒搞懂，你從一開始替我辯護，就不是看我順眼或者覺得我沒犯錯吧。就是單純看會長不順眼吧，你和會長大人之前認識嗎？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問題？”

“呃，這……”

得，已經是第二個人看出苗頭來了。

難不成整個學生會裏除了夏千夏本人以外，已經全都有所察覺了嗎？我的表情就這麼藏不住心思嗎？

想想周坤看起來不是什麼小氣的人，而且和我一樣是男性，就稍微，和他多說幾句吧。

“這件事，其實、是認識的……大概一年前，期中剛考完的時候吧，應該是和千夏，見過麵……”

“原來真見過啊，‘一年前’，嗯……神秘……”

周坤低頭思忖了一下。

“期中考試考完，那看來就是我們忙語嫣的案子的時候嘛，讓我想想會長當時負責哪幾條線索鏈，讓我想想……嗯……”

“……”

“喔、喔……原來如此……”

周坤灌著新到手的奶茶，連連點頭。

“原來如此……是你啊，那時候的你是男的啊？”

周坤奇怪的語法說得我愣了一下。

周坤看著我的表情，也愣了一下。

兩人四目相對，相視——沒笑。

好像糟了。

周坤好像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本來沒打算全說出來的，可是這個周坤好像全想起來了！！

“不，停，停、……”

我急忙地，像是突發強直性肌肉痙攣一樣從椅子上躥了起來。

“別說，千萬別說啊，別讓我都想起來啊！”

“原來如此，錄像裏那個穿哥特裙子的軟妹就是你啊！”

“哇啊啊啊啊……都說了別說了啊啊啊啊啊啊！！！”

我，司思儀，今年身高162厘米，一年前的身高是158厘米。彼時的我，受到夏千夏的蠱惑，利欲熏心：穿上了小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