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院之外的另一座鋒上,山主秦無瑕正在紫苑夫人的庭院裏賞花。一襲白衣與雪色融為一體,黑夜裏隻見臘梅豔豔,傲骨挺立。
紫苑夫人把連廊走到盡頭,才驚覺自己要見的人已然錯過了。她倒回去,微微慍怒:“山主怎麼不在屋裏等?天寒地凍,還有興致賞花?”
秦無瑕轉過身,他身後梅花頓時成了俗物。隻聽他隨意地道:“臘月未至,臘梅已開,世人以為是望君山仙氣養人,卻不知是母親的花肥挑的好。”
“你這是怪我埋她?”
“母親想錯了兒子,”秦無瑕眨動眼眸,無辜得緊,“兒子隻是賞花。”
紫苑夫人冷笑:“我還當你真明事理。”
秦無瑕表情更加無辜:“兒子是母親教出來的,自然明白事理。”
紫苑夫人死死盯著秦無瑕,少頃,咬牙解釋道:“她什麼也不記得,請儺驅邪也是為她好,人在極端恐懼下,能說出來的東西有很多。如今墨家九齒金輪重現江湖,少不了掀起麻煩,若用些手段便能叫她想起那東西的下落,哪怕隻有一星半點…”
“那母親是要避麻煩,還是想找麻煩?”
“我是為了望君山!”紫苑夫人惱羞成怒,聲音陡然拔高,“我更是為了你!你以為我真圖她什麼東西?”
秦無瑕不接話,微微勾起的嘴角已表明了態度。
紫苑夫人不小心說了真心話,略略凝滯。她打定主意不承認,幹脆擺出長輩架子:“當初要不是你堅持將這女人留著,我犯得著做惡人?萬一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去,我卻什麼也不知,那豈不是被動?你也知世人如何仰視我望君山,你的名字‘無瑕’更承載著你父親的期望…山主可莫要為了女人,毀了望君山千年清譽!”
這番話可謂說得極重,可秦無瑕聽了,臉上竟毫無波瀾。紫苑夫人自知這個兒子嚇不住,換了臉色諷刺道:“難不成山主這次提早回來,也是為了她?不是說許州之事極其重要?”
秦無瑕避重就輕,閑閑開口:“母親不必擔心,明德去了許州。”
秦明德是秦無瑕的弟弟,也是紫苑夫人偏疼的兒子。聽到幼子姓名,紫苑夫人臉色緩和,頓了頓道:“你肯讓明德走到人前,我很欣慰。隻是明德資曆尚淺,許州由他去,怕不怕旁人說我們不重視?”
秦無瑕笑了:“既然世人仰視我望君山,明德肯去,他們感恩戴德還來不及,誰敢說我們不重視?”
紫苑夫人被自己的話噎回去,眼皮一翻,冷冷道:“山主有這閑情跟我夾槍帶棒地說話,不如去瞧瞧你那麻煩精。聽說她夜裏叫喚不休,把玄妙殿主也驚動了,要不要我替她請個醫生?”
秦無瑕垂目道:“不必,兒子去瞧瞧便是。”
紫苑夫人也沒了同他說話的興致:“也是,你既在此,當得多少個醫師。去罷。”
“母親應允的藥泉,還請記得兌現。”
“嗬,不會短了你的。”
秦無瑕滿意告辭,穿過臘梅時,選了最好的一枝用力折下,翩然返回藥泉別院。雪夜下白衣獵獵,他踏風輕落在墨微辰窗邊,聽她的夢囈和呻吟。白色的雪光將他的臉照得那麼亮,卻照不出半點真正的表情。
一刻鐘後,秦無瑕轉身離去。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別院角落響起細小的動物聲音,鬼鬼祟祟,絕非善意。
墨微辰病得昏天暗地,迷糊中聽到窗外動靜,她連眼睛都睜不開,卻還打著寒顫,將藏於枕下的剪刀慢慢拖入被褥中。
是誰?
不重要。既然敢來,就別想討了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