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雞蛋後,我和二妮公用一盆洗澡水,洗得幹幹淨淨地上了床,被子被我爸曬得香香的,有稻穀的味道。
我和二妮蓋著被子在裏麵聊天。
二妮說話都甕聲甕氣的,“姐姐,我們什麼時候能去上學啊。隔壁三狗子都去上學了,他還給我們摸過他的文具盒。”
我咬著唇,“二妮,你也很想去上學嗎?”
二妮沉默地低下頭,“想,但又不是很想。”
我看著她那樣,暗暗地下了個決心。
第二天,趁我爸去搬磚的時候,我偷偷跑去了村長家。
村長不在,他的小老婆給我衝了一碗糖水喝。
這是我第一次喝糖水,可真甜啊。
村長家不是土房子,而是嶄新的三層小樓房,在我們村是最顯眼的。
我聽村口的三姑六婆說過,村長的小兒子,就是做了“生樁”。
這房子,就是他的買命錢。
我壓製不住心裏的豔羨,要是我也能當“生樁”就好了。
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村長時,村長哈哈大笑,笑到直不起腰。
他吸了口煙,“妮啊,你也不看你幾歲了?人家可不要這麼大的娃娃當生樁啊。傳出去,我們村的名聲要毀了。”
“不過,”他眯著眼睛,“你妹妹,倒是個很合適的人選。”
“人家看中的,是你妹妹。”
我局促地站在原地,“我..我跟五歲小孩也差不多大啊,就是,就是個兒高了點,但、但是我...”
我緊張起來,都跟我爸一樣變成結巴了。
村長敷衍著把我趕走了。
我回望那三層小樓房,看到村長在門口和他媳婦說話,高大的樓房下,兩人的身影顯得多麼渺小。
盡管村長拒絕了我,但是我內心還沒有放棄。
村長剛剛說到了“人家看中的是你妹妹”,那就是有工程的人找到村長的意思咯?
還沒等我怎麼想到去找到工程的人,去自薦當“生樁”的時候,二妮死了。
我妹妹死了。
我還在田裏摸田螺的時候,三狗子頂著背後像血一樣的夕陽,在田埂上衝我大喊,“妮姐!二妮出事了!你快去村長家看看。”
聽到這句話,我內心一陣慌亂。
我爸去城裏找之前工地的老板要工資去了,還沒有回來。
家裏隻有我一個人。
到了村長家,太陽已經下山了。
村長的三層小樓房被後麵的群山的陰影蓋住,像是在巨大的獸的嘴裏一樣。
我走進獸的嘴,看到我妹直愣愣地躺在地上。
被一塊白布蓋著。
我媽死的時候,我還小,沒什麼印象。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人。
盡管以後我還會看到更多的人在我麵前死掉,但此時妹妹死掉的噩耗,我還沒能很快消化過來。
村長的小老婆過來抱我,把我擁在懷裏,一邊捂著我的眼睛一邊安慰,“好孩子,別看,別看。”
我拚了命地掙脫開她,想看一眼我妹妹。
但是比不過大人的力量。
我妹妹被村長雇來的人抬出去了。
走過門檻的時候,有個人踩了個小石子,滑了一下,妹妹的手臂從白布下滑出來,手臂上全是淤青。
“連個小孩都抱不住!”村長敲了下那人的頭,把妹妹的手臂塞了回去。
白布掀起的那一瞬間,我看到,妹妹的脖子也有一圈淤青。
我哭暈在村長小老婆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