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神情恍惚到了醫院時,念念的主治醫師把眼角膜捐獻協議遞到我麵前。
“薑小姐,這是捐贈協議,你簽訂了之後,我們會遵照病人的遺願,將其中一隻眼角膜捐贈給16床的病人,朱靈靈。”
我點頭,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
可就在我落筆的前一刻,有人急匆匆地推著病床過來,猛地撞到我的肩。
“醫生,你一定要保住若桐的眼睛,她是珠寶設計師,視力就是她的一切!”
這聲音很熟悉,我抬頭望去,才發現,推著病床的,是宋晏庭。
而躺在病床上,捂著眼睛尖叫的,赫然是沈若桐。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走遠。
肩膀後知後覺地發麻。
宋晏庭是個極為冷靜自持的人,就連我生念念早產的時候,他都能不慌不忙地聯係救護車,淡定地哄我。
而現在,為了沈若桐,他竟然驚慌失措到撞了人都渾然不覺的程度。
但凡他撞到我時,分出一個眼神看看我,就能看到協議上念念的名字。
可他眼中隻有沈若桐。
我蹲下身撿起筆,鼻子一陣發酸,眼淚大滴大滴落下,砸到醫院的地麵。
簽好協議,我跟著醫生來到受助者的病房前。
病房裏,眼睛纏著繃帶的女孩睡顏恬靜。
念念的一隻眼角膜會在她的身上,再活十數年。
醫生遞給我一張紙巾:“薑小姐,節哀。薑念小朋友生前,和朱靈靈的關係最好,能幫到她的朋友,相信她在天之靈,也會開心的。”
我站在病房前,看了很久,才跟著醫生去了念念的病房。
我一遍遍摸著她的手,她瘦得凹陷下去的臉,眼淚沒有預兆地從眼眶漫出。
她是個溫柔可愛的孩子,以前我躲著她哭的時候,都能找到我,眨巴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安慰我。
可現在,她連睜開眼看看我都做不到了。
遲來的痛意最終蓋過了理智,我摟著小小的她,痛哭出聲。
周圍的醫生也沉默著低下了頭。
這種時候,任何安慰的言語都是蒼白的。
我哭到虛脫,幾乎要暈過去,護士才上來把我扶起來。
我睜開紅腫的雙眼,看著他們給念念該上白布。
心臟就像被挖走一塊,痛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他們把她推到太平間前,我起身,攔住那兩個同樣眼眶發紅的護士。
“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快把她送到殯葬館?”
我哽咽:“我不想讓她穿著病號服走,我想給她買一條公主裙,她最喜歡了。”
護士互相對視了一眼,朝我點頭。
“謝謝,”我又哭了出來:“謝謝你們。”
那兩個護士連聲道:“應該的,薑念念她還那麼小......您有什麼需求,我們都會盡力滿足。”
我扯住笑,“沒有了。”
念念被推走了。
我在原地坐了很久,才緩和了一些體力。
邁著沉重的步伐,朝外走去。
我準備走出病房樓時,又被幾個行色匆匆的人撞了一下。
一個助理模樣的人擋在拎著角膜運輸箱的醫生身前:“這個眼角膜我們要了,沈小姐急需這對眼角膜!”
醫生下意識看向我,助理也朝我看了過來。
“女士,”他走到我身前,“這對眼角膜捐贈者各方麵都和我們沈小姐特別合適,我們願意出錢,買下來。”
他抬起下巴,像是料定我不會拒絕:“相信你也聽說過沈家,隻要你願意,價格不是問題。”
“不可能,”我直截了當地拒絕。
助理被噎了一下,有些難以置信。
“沈家確實家大業大,”我平靜地看著他:“但是有些東西,遠高於金錢。”
說完,我看向那個醫生:“您快走吧,有人還在等著這個眼角膜呢。”
然而,助理卻直接派兩個身強體壯的保鏢,攔住了醫生的去路。
“一百萬,”他看著我:“隻要你把眼角膜給我,一百萬今天就可以到賬。”
我再次拒絕。
助理一邊打電話,讓兩個保鏢攔住醫生和我的去路。
電話另一頭,是宋晏庭的聲音。
“一千萬,”他說:“我最高可以出到這個價。”
我抬眼,有些驚訝。
一千萬,他說得那麼輕描淡寫,就好像隻是去樓下買個蘋果。
他能輕易拿出一千萬。
可我我為了早日還上他的債務,吃飯連個素菜都不敢加,一天打四份工,連軸轉給女兒治病,暴瘦到八十斤,連一向冷漠的房東阿姨都心疼我。
我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這六年的每一件事,都可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