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爺,那娘們全還上了,真有你的!”
董方明摟著蘭冰冰坐到自己腿上:“區區五千,你太誇張了。”
“我昨天剛給冰冰買了一棟八萬的小洋樓,這點錢算什麼?”
蘭冰冰靠在董方明懷裏,她扶著孕肚,一臉嫌棄地問:“老公,我們什麼時候回去?你不是說不回這窮鄉僻壤嗎,該不會要找你的小青梅?”
董方明安慰道:“我找那個女人做什麼?黃臉婆一個,看著都惡心。”
“是媽聽說你快生了想看看你,明天見完她我們就走,委屈你了。”
眼淚眨眼就落了下來,餘英痛苦地捂著嘴。
五年前董方明自殺離世,死前欠了五千。
在一個饅頭隻要兩分錢的年代,五千塊能輕易壓斷一個人的脊骨。
可餘英自願承擔他的所有債務。
五年的克勤克儉,她在還清債務的這天帶女兒給她從未見過麵的爸爸磕頭。
牙牙摸了摸黑白照片裏的人,衝她比劃道。
【媽媽,我昨天見過他】
最初她隻以為女兒認錯了人,誰知她竟真的見到了活的董方明。
寬敞的房間裏,奢侈的明亮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蘭冰冰親熱地環著董方明的脖頸:“誰知道你?聽說你假死後小青梅早產,你就不心疼?”
“證都和你打了,還不放心?”
董方明離她極近,呼吸都互相交融:“再說,還不因為你說想看小電影我才在那天跳河,嗯?”
原來他們連結婚證都有了。
原來不和她結婚,是心裏早就有了別人。
混著腥味的水好像又要沒過她的口鼻。
餘英想起噩耗傳來的那天,她悲痛欲絕不願相信,下到冰冷的河水裏撈屍。
可她根本不會水,差點溺亡。
最後在心理和生理的打擊之下早產,女兒因此天生聾啞。
蘭冰冰嬌嗔地罵他,又問:“不過你說的是真的?那丫頭的血型...”
餘英再忍不住,走到他們麵前。
看著那張五年未見的臉,她艱難開口:“董方明,你...還活著?”
男人的臉上閃過錯愕,又很快鎮定下來。
他笑著問她:“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認識他二十多年,她今天才知道董方明還會演戲。
債主眼睛‘滴溜’一轉,露出一口黃牙:“董爺,您之前意外失憶忘了家在哪,剛好讓她帶路。”
董方明裝出驚訝的樣子看著餘英:“你知道我家在哪?你是我家的長工?”
蘭冰冰在一旁嗤笑:“就這窮酸樣,別是天天上你家討飯的乞丐。”
餘英強迫自己冷靜,指甲都掐進肉裏。
她還在自欺欺人什麼呢?
五年來,她終日麵朝黃土,血汗換來的每一分錢都珍之若重地收好,算賬的紙頁上找不到一處空白。
晚上她經常哭醒,在祠堂裏一跪到天明。
隻為了他來生能投個好人家,有更好的人生。
董方明忽然走至餘英麵前,用後背擋住後方探究的視線,牽起她皸裂的手,皺眉心疼道。
“這麼漂亮的手,你辛苦了。”
一如他們還在一起時那樣溫柔。
餘英逼著自己背過身,抹掉眼角的濕意。
她將人帶回家裏,董方明輕車熟路地領著蘭冰冰走過堂廳,哪有半點失憶的樣子。
餘英回到臥室,看見熟睡的女兒,壘起的情緒快要決堤。
她俯身想要把女兒抱進懷裏。
卻發現她衣服是濕的,渾身滾燙。
“餘英你這麼遲回來死去哪裏野了!”
董母的聲音傳來:“還不快端三盆洗腳水來,裝什麼聾子!”
多年的相處讓餘英下意識地聽從她的命令,生怕董母有哪裏不滿意,變著法子地折磨她們母女倆。
她放下女兒,打好水,蹲在旁邊熟練地替他們脫去鞋襪。
輪到董方明時,他不著痕跡地推了推她:“我自己來,你去休息吧。”
他的聲音細若蚊蠅,像是怕被誰聽見。
床上,董母笑嗬嗬地拉著蘭冰冰的手:“你別見怪啊冰冰,有什麼需要使喚她就行。”
“她什麼本事都沒,哪像你這麼漂亮又有文化?”
蘭冰冰羞赧一笑,才把腳放進盆裏搓了搓,突然尖叫地將腳縮起來。
董方明衝急急地問:“怎麼了?”
蘭冰冰委屈道:“這水怎麼這麼燙,我都要被燙脫皮了。”
餘英一愣:“怎麼會,水都是一起倒的,他們都沒...”
董方明猛地抄起床上的竹枕砸在她頭上。
一旁的董母也尖聲喊道:“沒用的東西生沒用的女兒。”
“兩個廢物,在我家白吃白喝,連端一盆水都不會!”
血汩汩地留下來,蓋著餘英的半邊臉。
董方明站起來,咬牙道:“還以為你是個好女人,沒想到這麼心眼這麼小,居然敢欺負冰冰。”
他把她的頭按進洗腳水中,見人嗆水也不鬆手。
快窒息時,頭上的力道才撤去。
“咳咳...”
餘英控製不住地趴在地上嗆咳。
“裝什麼,還不趕快起來?”
嘴角的涎水被狼狽地擦掉,餘英爬到他麵前道:“方明,牙牙發燒了,我要帶她去醫院。”
他睥了一眼:“急什麼,又死不了。把水端來再去。”
見她不動,董方明臉一黑,一腳踹在餘英的腰上。
身體撞到屋裏的木桌,發出悶響。
“拉著個臉給誰看?要再讓冰冰有半點不舒服我就讓你們母女生不如死!”
眼眶酸脹,卻沒有淚流下。
餘英重新端來水,伺候他們睡下後才抱起牙牙往醫院跑。
醫生罵道:“再多燒一會就傻了,有你這樣的母親嗎!”
她連連道歉。
牙牙掛水的間隙,餘英眼睛都不敢眨,但思緒已經飄遠了。
她驀地起身找到公用電話亭,花掉身上僅剩的錢撥出一串號碼。
“喂,哪位?”青年清越的聲音在電話亭內響起。
“周岱川,”餘英握著聽筒,一字一句道,“你說要帶我和牙牙離開這,還算數嗎?”
那頭答得很快,甚至有些急切。
“算,等我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