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晨五點，我偷偷溜出家門，一路小跑到社區活動中心。

天還沒亮，舞蹈室已經亮起了燈。

指尖觸碰把杆的瞬間，全身疼痛如電流襲來。

“六十歲的筋骨就是不中用了。”我自嘲地想。

舞蹈老師陳雅卻不這麼認為，她總說我有與年齡不符的靈氣。

“阿雲，你的手腕再優美一點，對，就是這樣！”

汗水模糊了視線，我卻看見了二十歲時的自己。

連續三個星期，我每天練習六小時，雙腳磨出了血泡。

疼痛不會說謊，它告訴我：你還活著，你還有力量。

第四周的周末，老師攔住準備離開的我。

“阿雲，下個月有個社區舞蹈比賽，你考慮參加嗎？”

我愣住了，參賽？這不是年輕人的事嗎？

“你別小看自己，你跳舞時的神態，比那些年輕姑娘都動人。”

她拍拍我的肩膀，眼裏有我讀不懂的堅定。

“我看得出來，你需要一個舞台，證明給誰看都好。”

回家路上，我想起了葉國棟那句威脅離婚的話。

想起了葉濤厭惡的眼神，想起了浩浩刺耳的嘲笑。

“為什麼不呢？”我突然停下腳步，仰望天空。

家，早已不是避風港，而我，也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第二天，我報名了比賽，選了一首《春暖花開》。

每天的訓練更加刻苦，連陳老師都心疼我。

“阿雲，適當休息也是訓練的一部分。”

我搖搖頭，擦去額頭的汗水，繼續練習。

這是我六十年來第一次，為自己而戰。

比賽前三天，我特意去買了件新舞裙，鮮紅如火。

試衣間裏，我對著鏡子轉了個圈，恍惚間看見了年輕的自己。

彼時的我青春洋溢，眼裏滿是對未來的期待。

我笑了，向鏡中人勾勾手指，仿佛在說：“歡迎回來。”

比賽當天，我提前兩小時到達會場。

化妝間裏，我小心翼翼地描繪眉眼，塗抹唇彩。

指尖輕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興奮。

正在整理發髻時，化妝間的門被推開。

“怎麼，六十歲才知道打扮自己？晚了吧！”

王太太身著華服，濃妝豔抹，眼裏滿是譏諷。

她身後站著葉國棟，一臉尷尬卻又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

在看到我的打扮時倒是有點震驚，像是感慨似的補了一句

“你現在倒是會打扮了。”

葉濤和浩浩探頭探腦，像是來看猴戲。

“爸，奶奶真要在台上跳舞嗎？她會不會摔倒啊？”浩浩天真的問題刺痛了我。

葉國棟冷哼一聲：“你非要出這個醜，我們不攔著。”

王太太誇張地挽住葉國棟的手臂：“棟哥，比賽快開始了，我們去前排坐好吧。”

她故意對著我眨眼：“好戲要有好位置配嘛！”

我沒說話，隻是默默係好舞鞋的帶子。

他們走後，我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鏡中的女人不再是那個卑微的家務勞動者。

她是一個舞者，優雅而驕傲。

“十分鐘後開始，請各位選手做好準備！”廣播響起。

我一步步走向舞台側翼，心跳如雷。

觀眾席上，葉國棟一家人和王太太坐在最顯眼的位置。

王太太不停地對葉國棟耳語，眼神不時瞟向我。

當我的名字被主持人念出，觀眾席傳來幾聲竊笑。

燈光暗下，我緩緩走上舞台中央。

音樂響起的那一刻，我閉上眼睛，忘記了所有。

忘記了嘲笑，忘記了蔑視，忘記了家庭的重擔。

身體隨著音符舒展，每一個動作都帶著六十年的生命經曆。

舞台上隻有音樂和我，世界仿佛靜止。

當最後一個旋轉完成，我睜開眼睛。

台下一片寂靜，繼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我看見觀眾們站起來，臉上滿是驚歎。

葉國棟僵在座位上，目瞪口呆。

葉濤和浩浩張大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王太太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手中的包包滑落在地。

我微微一笑，向台下深鞠一躬。

這一次，我贏了。

不是為了征服別人，而是找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