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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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餐廳時，薑妍穿著白天直播時的晚禮服，早已等候多時。

旁邊一位鋼琴家彈奏著樂曲，曲子情緒激昂時，薑妍鼓起掌。

“知道他彈奏的是什麼曲子嗎？”

薑妍微微一笑，將紅酒杯推到我的麵前。

我穿著離家時普通的衛衣，沒有化妝，有些窘迫。

“他彈奏的是莫紮特的《降E調第39號交響曲》。”

她嘴角仍舊帶著笑意，說出的話卻字字珠璣：”這就是你與我的差距。”

“時序現在是國內最著名的暢銷書作家，無數出版社搶著與他合作。而我，最能助他一臂之力。”

“天才作家和歸國千金，怎麼聽都很般配吧？”

薑妍的笑意愈盛，像一朵鮮豔的花蕊，不懷好意提醒。

“對了，你拿紅酒杯的姿勢也錯了哦。”

薑妍沒有明說，可我能聽出，她想讓我放棄時序。

時序還是個窮小子的時候，薑妍看不上對方，選擇出國留學鍍金。

現在時序功成名就，薑妍又出現了，直指時序女友的位置。

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鼓起勇氣站起來時，腿微微發抖。

“首先，酒杯的設計是為人而服務的，拿著舒服永遠是第一位，我是酒杯的主人，而不是酒杯的奴役。”

“其次，時序上一秒可能是我的全部，下一秒，在我眼裏連眼前這份填飽肚子的牛排都不如。”

“你視若珍寶的人，可能在別人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薑大小姐，真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說完這些，我不顧薑妍有些扭曲的美麗臉龐，繼續道。

“還有，我不懂莫紮特的曲子，但卻懂人應該有——”我頓了頓，”廉恥之心。”

薑妍氣得不輕，但礙於自己千金小姐的人設，不好當場發作。

她咬牙切齒，”你給我等著。”

我微笑，”隨時恭候。”

走出餐廳的瞬間，我強撐著的堅強，瞬間垮掉。

手心的汗，幾乎要將衣袖浸濕。

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是自卑的，自卑於越來越優秀的男友，自卑於自己平庸的相貌。

可就在剛剛，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勇氣，讓我說出那番話。

這時，宋盛年給我打來電話。

“聲聲，我生病在家，無人照顧，你能來幫我一下嗎？”

我跟宋盛年認識十年了，從小學到高中，一直是同窗。

隻是後來跟時序談戀愛後，與他聯係漸少。

我這個人，討好型人格，最難拒絕別人。

嘴上嘟囔著不情願，可人已經到了宋盛年家門口。

宋盛年還像當年一樣賤兮兮，開門時故意躲在門後，嚇我一大跳。

我冷冷看著他，”我看你這也沒病嘛，要是沒事我先走了。”

宋盛年急忙拉住我的胳膊，嘴裏依舊沒個正形。

“燭光配美人，剛做的燭光大餐吃不吃？”

我活了二十三年，從小到大，聽到最多的話就是，顧聲聲這孩子雖然相貌平平，但心地善良。

宋盛年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誇我漂亮的人。

我跟他年少相識，住同一條巷子，小學時班裏的男生欺負我，叫我豬婆。

宋盛年找到躲在角落哭泣的我，遞過來一張紙巾。

“都說美人多淚，看來是真的。”

高考前夕，宋盛年為了鼓勵我，給我發了幾條短信。

“你要是考上華清大學，那就是校花學霸了。”

“對了，你文筆還那麼好，妥妥的美女作家啊。”

“嘻嘻，把我的好運送給你一半。”

不知道是不是宋盛年真的把好運送給了我，最終我如願以償考上華清大學，宋盛年滑檔去了一所普通本科。

因為所在的大學不同，再加上我交了新男友，兩個人的聯係越來越少。

其實對於宋盛年今天突如其來的邀請，我是有些詫異的。

宋盛年見我不說話，終於開門見山。

“我看了那場直播。”

“其實時序真正的女朋友是你，對不對？”

當最不願意被提及的事赤裸裸揭開，悲傷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

見我情緒不對，宋盛年急忙道歉。

“其實我找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問你。”

“願不願意與當我們雜誌的簽約作者？非你不可。”

我抬起頭，眼神閃過一絲光亮，隨即又黯淡下去。

多年甘當綠葉的經曆，讓我越來越不自信。

可宋盛年卻說，”你還記得嗎？咱倆高中做同桌的時候，你經常在晚自習偷偷寫小說，我是你的忠實讀者。”

“雖然那時你的年紀不大，但文字間透著一股靈性。”

“大學畢業後，我成為一家出版社的編輯，第一個想簽的人，就是你。”

宋盛年的話讓我眼前一陣恍惚，似乎學生時代有著文學夢的那個女孩，正款款向我走來。

可是......

時序的話在腦海盤旋。

“聲聲，雖然你沒有天賦，但你細膩體貼。每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有一位這樣的賢內助。”

甚至我也一度懷疑，時序的成功，其實功勞不在我寫的那些靈感與細綱，而是在於時序在此基礎上的二次修改。

“盛年，讓我再考慮一下，可以嗎？”

我倉皇逃離宋盛年的家時，天色暗沉。

宋盛年的話一直在我耳旁回響。

“你的文字間透露著一股靈性。”

“第一個想簽的人，就是你。”

就在我沉浸的回憶裏時，時序終於發現我的不告而別。

本以為他這通電話是挽留，沒想到是責怪。

“顧聲聲，你究竟對薑妍說什麼了？她一回來就跟我哭。”

“薑妍畢竟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你事事都讓著她一些。”

“我的新書發布會現在已經熱搜第一了，全網都在磕我們倆的CP，你不要在這種時候惹薑妍生氣。”

“就當是為我的事業適當犧牲一下，好嗎？”

一共四句話，每句都離不開薑妍。

我終於問出心底一直想說的話。

“這些年，我的犧牲還不夠多嗎？”

為了照顧時序的起居，放棄事業單位的高薪工作。

為了他的自尊與事業，匿名以粉絲名義為他提供靈感。

電話那端沉默片刻，隨即拔高聲量。

“我能走到今天，靠的都是自己的才華和努力，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

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

我苦澀地扯起嘴角。

時序啊，沒有我，你什麼都不是。

什麼暢銷書作家，什麼冉冉新星。

書粉們愛著的男作家和筆下細膩動人的角色，其實都出自於一個女性的靈魂。

我果決掛斷電話，接著給宋盛年發去消息。

“我同意你的邀約。”

麵對我第一次掛斷電話，時序有些生氣。

不過他並沒有太在意，畢竟以我過往的性格，很快就會給他道歉。

可是時序左等右等，沒有等來我的回電，反而發現被拉黑了。

就連掛在臥室顯眼處的那件黑西裝，也破天荒沒有熨燙。

時序拿起那件西裝，口袋裏的紙條忽然掉落。

彎腰，撿起，展開。

發現是我的離別分手信。

時序以為是我的惡作劇，剛想扔掉時，餘光無意間瞥到信尾的落款署名。

瞳孔驟然猛縮。

郭思思。

時序對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

這些年他出過三本暢銷書，每一本書的靈感與細綱，都來自於這位名叫郭思思的忠實粉絲。

時序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位老粉的付出，並得意揚揚地認為，自己用粉絲的細綱，是她的榮幸。

人一旦位高台，就會忘記來時路。

顧聲聲就是郭思思。

郭思思就是顧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