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連同那頭已經斷氣的怪獸,被土著們從陷阱裏撈上來,帶回了他們的部落。
老人、女人和孩子歡天喜地地夾道歡迎,興奮地發出一串串“嘰裏呱啦”的叫聲,鑽進衛央的耳朵,既詭異又恐怖。
相比那頭野獸,這些土著人對他這個兩條腿的更感興趣。女人們對他指指點點,光著屁股的小崽子們則用樹枝戳戳他胳膊、扒拉扒拉他衣服,像在看一件奇怪的玩物,既恐懼又好奇。
被這群男女老少玩夠之後,他又被丟進一個巨大的籠子。籠子用某種骨頭和藤索製成,固定在地麵,撼之不動,異常結實,別說他了,估計大象都出不去。
他發現,這裏的房子都是用木頭、樹皮、樹葉搭建的,簡單裏透著怪異。
這些房屋所包圍的中央空地上,站著七八根用骷髏和骨頭裝飾的木偶,一個個大嘴叉、大眼珠,麵目猙獰,還能看出男女,它們的表麵拍著密密麻麻的紅褐色的血掌印,看上去像是某種用於祭祀的東西。
他還發現,這些人都隻穿著很簡單的衣服,簡單到四舍五入就是0了,而且衣服的材質不是獸皮就是樹葉。包括女人。
忽然間他就明白了:這是一個還處在石器時代的原始部落啊!
也就是說,這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是一群無知、落後、野蠻、茹毛飲血、殺人不眨眼、披發左衽人麵獸心的瘋狂原始人!這裏隻有木頭、石頭和人頭,沒有文字,沒有高樓,沒有汽車,沒有電,沒有手機,沒有Wifi……總之,一切跟現代文明沾邊兒的東西,統統沒有!
按照人類文明的發展曆程,社會主義社會前麵是資本主義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前麵是封建社會,封建社會前麵是奴隸社會,奴隸社會前麵才是原始社會!——淦!我這是回到了解放前的解放前的解放前啊!
他推斷自己可能落在了太平洋的某個島上。他知道,目前一些偏遠的海島上仍有原始部落遺存,被人類學家、曆史學家稱為人類文明的活化石。
如果是這樣,那不知道這個原始部落是否為文明社會所知?如果為人所知,它屬於哪個國家?該國當局對這個部落是否重視?會不會時不時下鄉走基層送溫暖什麼的?如果發現了我,他們又會怎麼跟偉大祖國進行交涉……
正胡思亂想,忽然一團鮮明的藍色映入他的眼簾,一個滿臉胡茬、麵相凶惡的女人,大搖大擺,從一間房子裏走出來,身上穿著一件極不合身的天藍色外套。
他認出那件外套是空姐的製服,不由大喜。不管怎麼說,在這個嚇死人不償命的鬼地方,總算找到同類的蹤跡了!
接著,他又看到那女人捏著一個金閃閃、亮晶晶的小物件,在太陽光底下看。那是一枚鑲鑽的金戒指,是屬於那位空姐的物品。
忽然,剛才的喜悅一掃而光,衛央已經猜到空姐的下場了。
他頓時全身酸軟無力,癱在地上。
但轉念一想,其實也並非毫無希望,也許這個部落是個母係氏族,憑我劍眉鷹眼、身強體健,或許,能合女族長的胃口?
然而,他並未發現這部落有任何母係氏族的跡象,反而女人唯唯諾諾,男人咋咋呼呼,有個精壯的中年漢子,頭頂雞毛撣子,跟米蘭時裝周走秀的超模似的,頤指氣使,吆五喝六,氣勢十足,很明顯就是他們的領導了。
他心涼了。色誘族長這條路是行不通了。他哭喪著臉,不爭氣地落下淚來,引得土著人紛紛圍觀並發出嘲諷的笑聲。
白石頭,部落裏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部落長老紅胡子的得力助手,也是他的接班人,現在已經逐漸擔負起諸如主持祭祀、為族人療傷、閑暇為族人吟誦史詩等重要職責。
作為未來的部落長老,求知,既是基本素養也是天生稟賦。他剛給在狩獵時受傷的族人敷完草藥,就被籠子裏這個穿著奇裝異服的男人給吸引了。
昨天一早,族人們就捉回來一個跟他差不多的女人,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族中力氣最大的女人“大腳板”,喜歡她身上那件像天空一樣顏色的皮毛,於是粗暴地把它剝下來穿到了自己身上,為此還跟幾個女人起了爭執。
然後,族人們開始商議如何處置這個特殊的獵物。
他非常想留下她,進而從她身得到一些“知識”。他迫切地想知道,在本部落的狩獵範圍即“草場”之外,還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讓他引以為憾的是,他和族人以及他們的祖先們,從未離開過他們的草場半步,終其一生,他們的活動範圍也僅限於以村社為中心、半徑為三天腳程的區域。
可是,族人們的腦袋裏隻有吃吃吃,根本不聽他講話。吃完午飯後,他們就如何處置這個女人的問題召開了部落會議,結果開著開著就餓了,於是立即全票通過拿她做晚飯。
古往今來,填飽肚子是最有力量的民意。
麵對他的阻攔,族長飛鳥語重心長地說:“她傷勢太重,很快就死了,雨季濕熱,一放就壞,吃她,得趁新鮮呀。”
族人們一邊擦口水一邊說族長講的有道理。
於是,族長還沒下令,大家就已經點起了篝火,有說有笑,拉著家常,把那個可憐的女人給烤著吃了。
白石頭餓著肚子,一口沒動。小時候起,他就抵觸吃人肉。接著,他把目光投向了籠中那個男人。
如果這個男人也被吃掉,那他可能再也遇不到這樣一個探尋外麵世界的機會了,因此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個男人!
他們的氏族名為“追鹿者”,通過世世代代吟唱的史詩可以得知,他們是一群追著一頭鹿來到此地繁衍生息的獵手的後代。
至於這群獵手的子孫已經在這裏蕃息了多少個年頭,族中最年長的紅胡子長老也無從得知,因為他們吟唱的史詩裏什麼事兒都不那麼具體,但凡涉及時間和數量,用的詞都是“大概”“大略”以及“差不多”。
如今,他們的氏族已經有了二百多人,其中不乏青壯男子,算得上大族了。可最近兩年,他們還是經常挨餓。
不知何時起,附近忽然崛起一支狂豬氏族,經常侵入他們的領地,搶奪他們的獵物。兩個部落發生過幾次武力衝突,但對方生性凶殘,行動迅捷,手法恐怖,每次都以他們多人傷亡而失敗。
眼看他們的領地越來越小,食物越來越少,全族上下卻想不出一點辦法。
而且,他的族人們有個祖傳屬性:有一頓吃一頓,從不為將來的事打算籌量。對他們來說,還沒有發生的事,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因此,他的憂慮,無人關心。
而他懵懂的認知告訴他,如果沒有“改變”,部落就不可能發展,將來的命運,要麼滅亡,要麼被更強大的氏族吞並。大吃小而小被吃,這是他自幼觀察叢林中的一切而得出的結論。
他認為,這個忽然闖入他們生活的男人,能給他的部落帶來某種改變。他看上去那麼與眾不同,而與眾不同的人,一定會有與眾不同的“想法”,而想法裏麵往往就藏著“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