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絕望降臨（三）

“嗚嗚嗚，菲力，我好想你啊，對不起，對不起……”艾莉娜蹲下身抱著雙膝哭成了淚人，而與此同時，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緩緩出現，朝艾莉娜走了過來。

“嗯，真不錯，我聞到了，我聞到了這絕望的清香，真是讓人心曠神怡。”

聽著身前出現了男人的聲音，艾莉娜抬起了頭，當她看見眼前之人的一瞬間，頓時心裏一驚，嚇得跌坐在了地上。

明明天氣還有些悶熱，麵前這個身形修長，頭頂高帽的男人卻穿著一身大大的黑色風衣，雙手還套上了白色的手套，一張被油墨塗花的笑臉麵具遮住了男人的臉，顯得既陰森，又詭異。雖然是黑夜，但艾莉娜仍能感覺到，一種令人不安的眼神正透過麵具的洞掃視著自己。

“你是，你是誰！”艾莉娜結結巴巴地質問道，男人托著下巴仔細打量了艾莉娜好一會兒，時不時地點點頭：“很好，很好，你的懊悔，憤怒，痛苦，絕望，我都感受到了，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你到底是誰！”艾莉娜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火苗在她手中快速聚集，但下一刹那，一團黑色的物體從地裏鑽出把艾莉娜的半身給整個裹住。

“救命啊，救命，嗚！嗚！”

黑衣男子一隻手捂住艾琳娜的嘴，另一隻手豎起食指放在了麵具之前。

“噓，安靜一些，我是在幫你，如果你不配合，下一秒我就讓你的腦袋擰到背後去。”

艾莉娜瞪大雙眼連連搖頭，雖然黑衣男子說的話聽上去輕描淡寫，但艾莉娜心裏不知為何卻能明白，隻要自己有一點反抗的念頭，絕對會在實施行動的那一瞬間就丟掉性命。

“嗯，真乖，這樣多好。”男子把手又收了回來，然後脫下帽子對著艾琳娜鞠了一躬。

“晚上好，美麗的小姐，能跟你在這裏相遇真是有緣，這一定是上天安排的邂逅。你開始問我是誰，說起來那可能就話長了，我沒有什麼好聽的名字，而且對於一個帶著麵具的人而言，名字隻是一種毫無意義的符號，所以你就稱呼我為‘笑麵人’就好了。”

“求求你放過我，我隻是一名學生，沒有什麼錢，讓我回家好嗎！”

“哈哈哈哈哈哈。”笑麵人發出了一陣尖銳的笑聲，“我怎麼可能會因為這種庸俗的理由叫住你呢，你自己究竟有多麼出色，看來你並不了解。”

笑麵人伸手撫摸著艾琳娜的臉頰，然後走上前去用腦袋抵住艾莉娜的額頭。

“來吧，看著我的雙眼。告訴我，你究竟在煩惱著什麼。”

麵具的兩個孔露出了詭異的紅光，艾琳娜隻覺得大腦一片暈眩，不知不覺間，自己懵懵懂懂地開始對著笑麵人傾訴起自己從小到大的遭遇來。

“噢，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令人感歎，令人同情。”

笑麵人搖頭歎息，眼淚又再次從艾莉娜臉上滑落，她用哽咽的聲音說道：“都是我的錯，我害死了菲力，所以這一切都是對我的報應。”

“你的錯？為什麼你要認為這是你的錯？”笑麵人彎著腦袋攤手問道，“任何人第一次見到惡魔，都會感到恐懼，你隻是一個女人，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更何況他是你的愛人，那麼他為你而獻出生命，也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了。”

“可是我也是學生啊。聖路易斯學院的學生，都是大陸的精英，是對抗惡魔的希望，我，我卻這麼懦弱，我沒有盡到我作為學生的職責！”

“職責？是誰規定你要去承擔這份職責？你好好想想，進學院讀書，是你自願的嗎？”

“不，不是，是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為什麼要強迫你到學院去上學？”

“是因為我父親被革職了，所以他要讓我代替他出人頭地。”

“所以你明白了嗎？錯誤的不是你，而是這個世界啊。”

“是，這個世界？”

“對，沒錯，就是這個世界！”

笑麵人捏緊了拳頭，縱使麵具遮住了他的表情，艾莉娜也能感受到他的臉上一定充滿了憤怒。

“這個世界已經扭曲了，就是因為這種用力量來定義地位的價值觀，讓世界上的人都跟著扭曲了，而你，就是這個扭曲世界的犧牲品。”

“我是……犧牲品？”

“你的父母，有資格來決定你的人生嗎？他們隻是平庸至極的廢物，明明就是你比他們更加優秀和強大。你的同學，有資格來嘲笑你的作為嗎？他們麵對惡魔的襲擊，不也是嚇得落荒而逃了嗎？如果他們留下來與惡魔戰鬥，菲力會死嗎？”

“對啊……對啊！我父母明明那麼弱小，我今天的一切，不都是因為他們的無能而造成的嗎？還有那些人有什麼資格來嘲笑我？明明他們就把我丟下不管，我卻被他們這樣肆意羞辱！還有那個萊茵，利用我的父母趁虛而入，攪亂我的生活！”

艾莉娜的臉變得越來越暴戾，笑麵人的話語仿佛有一種魔力，讓艾琳娜能感到自己心中潛藏著的負麵情緒正在快速發芽。笑麵人伸出手，愛憐地撫摸著艾莉娜的臉頰。

“你還想繼續被他們欺壓嗎？”

“不想！”

“你還要繼續這樣違心地生活下去嗎？”

“不要！”

“你還要繼續原諒這些可惡的家夥嗎！”

“不可原諒！絕對不可原諒！”

艾莉娜咬牙切齒地大叫出聲，黑色的光芒同時間在她身體四周綻放，黑色的生物化為粘稠的液體，開始繞著艾莉娜的身體高速旋轉。

“噢噢噢，太棒了，這滿溢而出的黑暗，這吞噬一切的惡意！”笑麵人捂著臉退了幾步，誇張地對著夜空伸出雙手，而與此同時，黑色的物體已經被艾莉娜吸收完畢，她埋著頭靜靜地佇立著，仿佛是從地府爬出的亡靈。

“完成了，我目前為止的最高傑作！去吧，去揮灑你的怒火，讓那些蔑視你，侮辱你，利用你的人，嘗到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滋味。”

夜已經很深了，艾莉娜又再度回到了自己的家，剛一敲開房門，就看見父親正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口。

“你這個混賬東西！”父親憤怒地抬起手，可是剛和艾莉娜的眼神一接觸，自己仿佛成為了被猛獸盯住的獵物一般，一股惡寒瞬間在她父親的身體裏彌散開來，抬起的手開始變得顫抖，怎麼也落不下去。

“爸爸，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艾莉娜微笑著對父親說道，冷汗從父親的臉上滑落在地，詭異的感覺讓父親感到如鯁在喉。

“哼，算了，你趕快回去休息！”父親收回手轉身快步離開，艾莉娜臉上的微笑漸漸轉化為了冷笑，看著父親的背影，艾莉娜用陰冷的話語喃喃自語。

“還有其他人要先解決，你們就先多留幾天好了。”

……

周五的課結束了，同學們開心地商討著周末的安排，從教室裏慢慢離開。達裏安瞥了一眼前方空空的座位，和瀾一起走出教室。

“艾莉娜今天沒來上課，不會是因為昨天的事吧。”達裏安有些擔憂地說道。

“但看她昨天離開的時候好像沒什麼。”瀾一邊說著一邊握住達裏安的手，“不過哥哥你發現了嗎？不隻是艾莉娜，好像還有幾個人也沒來上課。”

“嗯是嗎？我想想……”達裏安仔細回憶了一會兒，突然點了點頭，“對啊，說起來，那幾個人經常在班裏說艾莉娜壞話，不會是他們又對艾莉娜做了什麼吧？”

“如果哥哥擔心的話，就去她家看看吧。”

“啊哈哈，說的也是，不過我去她家的話，或許會給她帶來困擾的，畢竟現在還有人說我和她的閑話呢。”

“哼，哥哥不用擔心，誰敢亂說哥哥，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學校門口，卻被門口保衛室的人給叫住了。

“你就是達裏安對吧，下午的時候有個學生拿了一封信放在這裏，說是給你的。”

“我的信？”達裏安有些不明就裏地把信封拿在手中，瀾湊過頭來說道：“哥哥，粉紅色的信封，應該是女生寫的。”

“奇怪了，學校的學生怎麼會寫信給我呢，有什麼事直接找我就好了啊。”達裏安嘟囔著把信封給拆開，拿出帶有淡淡清香的信紙，娟秀的字跡頓時躍入眼簾。

“達裏安，我是艾莉娜·法爾蘭，前幾天的事情真是謝謝你了，回想起來，從你那次救我一命之後，我總是在學校裏受著你的照顧，真是不好意思。明天是周末了，如果你方便的話，上午九點的時候能到中央廣場的噴泉那裏等我嗎，我希望能向你當麵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期待著你的到來。”

“是艾莉娜的信，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麻煩地寫信給我呢？”達裏安疑惑地看著瀾問道，瀾也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笨蛋！你這個一點不懂少女心的大笨蛋！”

回到住處後，翠指著達裏安的腦袋大聲指責了起來：“這種事，別人怎麼會親自給你說呢！達裏安，你實在是太遲鈍了，再這樣下去，你一定會單身一輩子的，必須好好反省反省！”

“額，這個，翠小姐，我到底錯在哪啊？”達裏安尷尬地笑道，艾米拿著信看了好一會兒，抬起頭時，眼睛已經變得晶晶亮。

“這是約會吧？這是約會吧？”艾米伸出胳膊捅了捅達裏安，竊笑著說道，“真行啊，竟然有女生向你提出約會了，姐姐我真是太感動了。”

“約會？”達裏安不由得驚叫出聲，看著達裏安的反應，翠捂著臉搖頭說道：“不行啊達裏安，你還真是完全沒學到法爾比的優點呢。看來我今天得好好教教你明天應該做些什麼！”

“達裏安，快去把所有衣服都試一次，讓我們好好看看究竟哪一套最合適！”

看著艾米和翠激動的模樣，達裏安臉上不由得流下了汗水，他抬起手，戰戰兢兢地說道：“那個，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吧，艾莉娜一直喜歡著菲力，菲力才剛剛犧牲不久，她怎麼可能有閑心去和我約會啊。”

“啊啊啊啊啊！我要受不了你這個愚鈍的家夥了！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更需要從這種陰影中盡快走出去啊！”

“達裏安，一定是你對她的關照讓她動了心，我也是女人，我想我能明白她的感受。越是這種脆弱的時候，就越需要一個依靠，你明白嗎？”

“達裏安，這可以算是你撿了個便宜吧，你可真是個罪孽深重的人啊。”

瀾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你們可以讓我和哥哥睡覺了嗎？明天我還得和哥哥一大早就起床去見艾莉娜呢。”

“哈？”翠轉頭看著瀾，自己的下巴都快要跌到地上了，“你去幹什麼，當電燈泡嗎？真是個沒大腦的天然呆。明天就給我好好呆在家裏聽見了嗎？”

“我怎麼就不能去了？”瀾有些不高興地嚷道，艾米連忙走過去拍著瀾的背說道：“瀾，你可能不懂，但是像這樣的事，你可不能跟著達裏安，一定要讓他一個人去見那個女生，明白嗎？”

“沒關係吧，就讓瀾和我一起去好了，我一個人去倒也挺尷尬的。”達裏安撓了撓頭笑著說道，艾米和翠卻一起把頭湊了過來。

“絕對不行！”

折騰了一晚上，瀾終於還是不情願地答應讓達裏安一個人去見艾莉娜。第二天一大早，達裏安就被艾米和翠給推了出去。

“男人可不能讓別人女孩子等，你快去噴泉那先呆著！”

“達裏安，不要緊張，像平常那樣就可以了，姐姐相信你，加油！”

“快走吧，哦對了，回來你必須詳細地把過程給我好好講講。”

“哥哥，沒有我在身邊，你可要小心。”

聽著七嘴八舌的叮囑，達裏安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上路了，等走到約定好的噴泉，時間才剛好八點十五左右，廣場還顯得比較冷清。

艾莉娜找我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呢？難道真的是如同艾米姐和翠所說的，想要和我約會嗎？如果，如果她真的有和我交往的想法，我應該怎麼回答才好？我喜歡的人是麗絲莉特啊。不不不不，不能信艾米姐和翠的話，艾莉娜隻是想表達感謝之情，而且她是那麼喜歡菲力，怎麼可能看上我呢？我如果往那方麵想，也太過於自作多情了。

達裏安晃了晃腦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把雜亂的想法拋開，轉過身看著麵前的噴泉，腦海裏又回憶起艾莉娜在菲力屍體前那張呆滯無神的臉。

最愛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啊，而且菲力是因為保護艾莉娜而死的，艾莉娜心裏一定非常自責吧。

為什麼那些同學要去指責艾莉娜呢，明明最難過，最痛苦的人就是艾莉娜本人啊，那場戰鬥留給了大家那麼多的傷痛，剩下的人就更應該互相鼓勵才對，為什麼反而要去嘲笑別人，去傷害別人呢。

達裏安不由得捏緊了雙手，正在憤憤不平的時候，背後突然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對不起達裏安，讓你久等了嗎？”

達裏安嚇了一大跳，轉過頭，看見艾莉娜正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麵前，她穿著輕便的藍色連衣紗裙，還套上了一件白色線衣，和在學校時看到的形象完全不同，就像是鄰家女孩一樣清純可愛，讓達裏安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心跳加速。

“啊，沒，沒有，我也剛到不久，哈哈哈。”因為太過於緊張，達裏安說話也不由自主地結巴了起來。

艾莉娜有這麼漂亮嗎？為什麼平常自己沒有注意到呢？可惡，別緊張啊達裏安，快平靜下來，否則別人會笑話你的。

達裏安一邊想著一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艾米和翠昨天教的那些話在腦海裏又過了一遍，強忍著害臊，努力對著艾莉娜擠出了微笑。

“艾莉娜，這身衣服真是太適合……”

“哈哈哈哈哈！”

達裏安話還沒說完，艾莉娜已經指著達裏安的臉一邊笑一邊蹲了下去。

“達裏安，你看看你現在的表情，哈哈哈哈，真是太逗了。”

聽著艾莉娜的笑聲，達裏安尷尬地僵在原地。

完了，這下可真是丟臉丟大了，啊啊啊，好想去死啊。

達裏安恨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鑽進去，正在自責的時候，艾莉娜重新又站了起來，背著手對著達裏安笑著說道：“謝謝你的讚美，但你其實不用這麼緊張的，就像你平常那樣就好了。”

達裏安垂頭喪氣地埋下腦袋：“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

“怎麼會，啊對了，說起來，你的神造人形今天沒跟著一起來嗎？”

“啊，是的，她今天在家裏。”

“嗯~~是嗎？”

艾莉娜走到達裏安身前，微微彎著身子，饒有興趣地打量了達裏安一會兒。

“真是看不出來，平常覺得你挺遲鈍的，但沒想到你其實還是挺機靈的一個人嘛。嗯……看在你今天的著裝，並且還是一個人來見我的份上，不錯，目前而言算是合格了。”

“合格了？”

“對啊，你不知道嗎？我們女生可是會在約會的時候對男生的行為打分的。”

“真，真是嚴格呢……”

“那是當然。”

艾莉娜伸手戳了戳達裏安的胸膛，然後轉過身走了幾步，又轉回頭對著呆站著的達裏安露出了小惡魔般的笑容。

“還愣著幹什麼，你再這樣發呆下去，我可是會給你減分的。”

達裏安如夢方醒，連忙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今天的艾莉娜感覺和平常真是不一樣，她已經對學校的事不在意了嗎？或者說隻是在強撐著？

看著艾莉娜的側臉，達裏安在心裏暗暗下定了一個決心。

不管怎樣，今天一定要讓她開心一點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