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燁兒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我教授他詩書禮樂。
跟他講述布衣百姓的艱辛,講述大夏的仁德之治。
我想讓他如大夏男子那般溫潤知禮。
而不是像西域王族那般崇尚蠻力和殺戮。
可後來,他將筆墨琴瑟砸得幹幹淨淨。
那時的他才五歲,弓箭都拉不開的年紀。
卻整日和其他王族一同射獵奴隸取樂。
弓箭射殺不成,在別人的嘲諷下,他竟舉著長刀入了獵奴場。
捅殺了一名幼奴。
幼奴的母親掙脫鐵鏈,將他撞到在地,狠狠咬住了他的胳膊。
婢女將人送回來的時候,他疼得哭嚎不止。
我氣惱萬分,卻又忍不住心疼。
撥開他的衣袖,鮮血順著齒痕往外冒。
他仍嚷嚷著要弄死那些奴隸。
“今日這傷,權當是給你的教訓。奴隸的命也是命,阿娘往日交代你的都忘了嗎?”
“他們賤命一條!敢咬我!我要把他們全部殺光!”
“燁兒!”
“都怪你!若不流著大夏的臟血!我才不會這麼無能!殺個賤奴都比不過他們!”
“你!你若再這般胡言亂語,就疼著吧!”
“你果然如他們說的那樣心如蛇蠍!我不要你做我阿娘!我要羲阿娘!隻有羲阿娘對燁兒好!”
“你隻會讓我寫寫畫畫那些沒用的東西!”
“我要找羲阿娘,父漢不喜歡你,我更討厭你!”
......
羲阿娘?
我竟不知,那個女人何時同我的燁兒如此親近。
盡管同疏勒勤的夫妻早已名存實亡。
大概是忌憚大夏國威,這個王宮裏,名義上隻有一個女主人。
也不過是虛名罷了。
暗地裏,除了我的寢宮,她的痕跡無處不在。
如今,自己心心念念教導的孩子也隻念著她的好。
我當真是失敗至極......
至於疏勒勤。
大夏七夕乞巧節這日。
他醉醺醺地踏入了殿門。
“阿昭,我知你最是心軟仁善。”
“王兄死後,阿勒羲被母族驅逐,一個女人還帶著個孩子,無處可去,我實不忍心。”
“可汗不是已經如願將人留在身邊了嗎?”
西域之大,隻要他一句話,哪裏不能安身。
他卻苦苦哀求她留在王宮,留在他身邊。
我也從未幹涉。
“阿昭,不如你修書一封至大夏,就說你同羲兒甚是投緣,願意讓她入王宮,給她個名分。”
“你放心,王後永遠是你的,我以後還像從前那般待你。隻要讓她和孩子免遭流言蜚語,就行......”
流言蜚語?
如今這王宮之中,又有誰敢說上半個不字。
那些私下議論阿勒羲的人,不知被他殺了多少。
割了舌頭不算,人皮宮燈不計其數,掛在王宮的各個角落,見證著他對阿勒羲的愛意。
整個王城哪個不是噤若寒蟬。
“不如就讓她來當這個王後。”
“你!”
“隻要可汗讓我帶走燁兒,就當從未有過我這麼一個王後。”
“李雲昭!你休想!就算死你也隻能爛在這王宮裏!”
他陡然間異常憤怒,猛地逼近,我隻覺肩膀被他捏的仿佛要碎了一般。
“羲兒好心讓我同你商量,沒想到你如此不識好歹!別以為,本汗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帶燁兒走,好讓你的皇兄發兵西域嗎!”
“你們大夏的王族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我隻要一個羲兒而已,你就如此容不下她!”
“臣妾何曾說過半個不字!是可汗不肯放過我!大夏向來崇尚仁德,絕不會因此發兵。”
“哼!哪有你這個人質在手裏安全。你休想活著離開我!”
“對了,忘了告訴你,你的父皇殯天了,報喪的信函兩個月前到的,你的皇兄繼位,讓你回去吊唁,本汗早已替你回絕了。”
“什麼?”
父皇......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同被人掐住了脖頸一般,呼吸困難,跌倒在地。
“本汗記得你的這位皇兄甚是疼愛你,當年我說和親,他差點沒提劍殺了我。”
“你覺得,本汗會傻到現在放你回去嗎?”
“李雲昭,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後來的無數個夜裏。
隻要閉上眼,便是父皇。
他像從前那般,笑意盈盈,蹲下身,張開雙臂。
等著他最疼愛的小公主撲進他的懷裏。
當年我執意要答應和親的時候,一夜之間,他仿佛蒼老了許多。
離宮的那日,年過半百的父皇,被皇兄攙扶著,紅了眼。
或許如今的這一切,便是上蒼對我的懲罰。
識人不清,固執愚蠢。
跌入泥潭,發爛發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