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三棱弩箭擦著太後鳳冠,“錚!”的一聲釘入身後蟠龍金柱。
箭尾雕翎顫動著,在燭光下投下一抹死亡陰影。
李竹身形如鬼魅般暴起,腰間軟劍已然出鞘,撲向箭矢來處。
李幽若早在破窗聲響起時便已滾落案幾之下.這是天牢中那位老人教她的保命之法.
聲響未至,身形先動。
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她的餘光瞥見太後鳳案一角.
那本該深埋李府廢墟的紫檀木匣,此刻竟赫然陳列在太後案頭!
匣上那枚殘缺的鎏金鎖扣,正是當年她不小心摔壞的。
“原來如此.”
李幽若齒間滲出一抹血腥味,才發覺自己咬破了嘴唇。
看來太後早就知曉了這個秘密,今日自己死裏逃生,難道是太後向皇上求情的原因?
一時間心跳聲如擂鼓,每一下都像是催命符。
三天,她隻有三天時間。
牢裏那個渾身潰爛的老人臨終畫麵在眼前浮現:“倘若得到赦免,三日之內必須離開長安”
老人說完這話的第三日清晨,獄卒發現他靠在牆角。
一雙渾濁的眼睛瞪得極大,十指深深摳入磚縫,仿佛死前見到了極恐怖的事物。
“幽若。”
太後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鳳座上的婦人指尖輕撫茶盞,九鳳護甲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看著她靜靜垮了問道:“你當真不認得那老頭?”
“回太後,晚輩確實素未謀麵。”
李幽若起身福了福,一抹寒意透過衣衫滲入他的身體。
想了想,將老人遺言和盤托出,最後鄭重說道:“求太後垂憐幽若!”
“砰砰砰!”
殿外傳來李竹的腳步聲。
老太監麵色慘白,手中捧著一截斷裂的弓弦,見到太後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太後忽然輕笑一聲,茶蓋輕叩盞沿:“你相信那將死之人的瘋話?”
“晚輩不敢妄言。”
李幽若還沒有從之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捂著胸口喃喃自語。
“關於熒惑守心的天象若非老人指點,幽若隻怕至今不解其中玄機。”
少女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極低:“老人臨終前,提到了.先帝密詔。”
“噝”李竹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在寂靜大殿顯得格外刺耳。
“哢嚓!”
越窯青瓷茶盞墜地,碎瓷四濺。一片碎瓷劃過李幽若手背,血珠順著指尖滴落,在青磚上綻開暗紅的花。
太後鳳目微眯,塗著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扶手:“哀家方才耳背,李竹你呢?”
“老奴老奴年邁耳聾”李竹佝僂著背,皺紋裏滲出冷汗。
李幽若注意到他枯瘦的手指正無意識掃去一眼,卻見到老太監摩挲腰間一枚褪色的錦袋。
想了想,這應該是先帝朝賞賜之物。
殿內沉靜得可怕。
李幽若腳踩著冰冷的地磚,天牢裏學到的生存法則在腦中轟鳴。
知道的秘密越多,脖子上的絞索就收得越緊。
“罷了。”太後忽然歎息,幽幽說道:“明日,長孫將軍護送千金公主前往突厥和親,你隨行吧。”
李幽若猛然抬頭,正對上太後意味深長的目光。
那眼神讓她想起冬夜裏的母狼.既危險又奇異地令人安心。
“多謝太後!”
李幽若磕了個頭,額頭觸地的瞬間,她仿佛又看到老人死不瞑目的眼睛。
子時的更鼓聲穿過重重宮牆時,李幽若在偏殿榻上輾轉反側。
窗外竹影婆娑,投在紗帳上如同鬼手。
少女摩挲著袖中暗藏的銀簪.這是老人臨死之前,給她有朝一日得以逃出生天之後的盤纏。
“李幽若。”窗欞突然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一個黑影貼在窗紙上低語:“欽天監正已服鴆,皇上正在搜宮。”
少女渾身血液瞬間凍結。上官承元死了?那個在朝堂上連先帝都要禮讓三分的星象大師?
“拿著!”
窗縫塞進一封火漆密函,繼續說道:“西直門戍衛統領是太後的人,速去。”
黑影消失後,李幽若就著月光拆開密函。
素箋上隻有一行朱砂小楷:“熒惑犯心,天命難違。”落款處印著半枚鳳紋正是太後平日用的私印。
她剛披上外衣,遠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透過窗縫望去,一隊金吾衛正提著燈籠挨殿搜查,鎧甲在月光下泛著魚鱗般的冷光。
李幽若閃身鑽入殿後排水暗道。
腐臭的汙水沒過腳踝,老鼠從她繡鞋上躥過。
一年前她還是將軍府的千金,如今卻在宮牆下像螻蟻般爬行。
暗道盡頭是禦花園的枯井,井壁上長滿滑膩的青苔。
長安城的宵禁鼓聲在夜空回蕩,李幽若貼著坊牆陰影疾行,背後突然響起利刃出鞘的錚鳴。
“在那兒!”
五道黑影從屋頂躍下,為首的漢子臉上橫貫一道刀疤。
李幽若認出這是刑部暗牢的劊子手.專門替皇帝處理見不得光的差事。
嚇了一踏,幽若轉身衝進西市迷宮般的巷弄。
追兵的腳步聲在石板上激起回聲,如同索命的無常。突然,拐角處突然伸出一隻枯手將她拽進暗門。
“別出聲。”
賣胡餅的波斯老嫗捂住她的嘴,渾濁的藍眼睛眨了眨:“李將軍對老身有恩”
追兵的腳步聲漸遠,老嫗塞給她一套胡服:”西直門換崗在寅時三刻。”
當李幽若女扮男裝來到西直門時,戍衛正在交接。
她亮出鳳紋密函,統領瞳孔驟縮,突然高喝:”有刺客!”
說完,城門刹地洞開一道縫隙,此時,身後追兵已至.
李幽若狂奔出城,耳邊箭矢破空聲不絕。一支弩箭擦過她的發髻,將襆頭釘在城門上。
荒野上朔風怒號,少女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向黑鬆林。
追兵的火把連成一條赤蛇,越來越近。
突然,少女腳下一空,整個人墜入深淵。
墜落瞬間,她看見懸崖上的刀疤臉舉起弓弩,箭簇在月光下泛著藍光分明是淬了劇毒。
“大人,下麵是亂葬崗。”
追兵的聲音從上空飄來:“那是一個連野狗都不去的地方。”
未央宮內,皇帝將密函擲入鎏金火盆。
羊皮紙在火焰中蜷曲,露出隱藏的第二層文字:“熒惑守心,女主當昌。”
“傳旨。”
皇帝撫摸著案頭紫檀木匣,對暗處喝道:“讓突厥可汗知道,他即將迎娶的公主侍女,價值萬金。”
火盆爆出一串火星,照亮了匣內那卷泛黃的星圖
二十八宿中的心宿二星旁,赫然用朱砂畫著個血色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