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很少做夢,卻一夢一個準。
除夕前夜,夢到了棺材,本以為要升官發財了,還當笑話和母親講了,暗暗自喜。
結果第二天家中卻辦起了白事。
去世的是繼父的前妻,身為女兒的徐禮無論如何都要在家中辦葬禮。
他們一番商量,最終想出了讓我替孝的法子。
“知道的人隻會覺得你們姐妹情深,再說了,這也是給你積福報。”
“你姐姐要結婚了,懷孕八個月不能再拖了,我供你養你,你可不能這麼狼心狗肺!”
母親更是將我夢見棺材的事大肆宣揚。
“害人精”的名頭死死扣在我身上,替孝的事更是板上釘釘。
而我,隻是被通知的那一個。
既然這樣,我祝你們能新春快樂,祝她能百年好合。
下午兩點左右,我頭戴著孝布,手裏端著骨灰盒,麵色淡然地在眾人的注視下進了家門。
按照這邊的習俗,骨灰盒被擺放在木桌中間,左右兩邊是燃著的白燭,骨灰盒後是用白布纏了一圈的棺材,在桌子下,一根燭芯在油碗裏燃燒著。
見到是我戴孝,他們紛紛看向了徐禮,她則挺著孕肚,一臉平靜地坐著。
和以往除夕一樣的是母親在忙碌,不一樣的則是專負責白事的道士也出現在家中,熟練地準備等會兒要用的靈堂、招魂幡等一應東西。
家裏也來了不少鄰居幫忙洗菜做飯,一起操持著死者的體麵。
幾乎每一個到來的女人都會心疼地對母親說:“你真的是太善良了,我們都做不到你這樣大度,有你這樣的母親,徐禮真有福氣。”
在家裏辦前妻的葬禮,讓現任妻子親手操持,這確實極為少見。
我跪在草席上,道士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在他的指示下,一叩首,三叩首,九叩首。
“你麵前是你母親的靈位啊,怎麼哭也不哭出來,一滴眼淚也不流?”
我冷眼看著道士,“你那麼神,怎麼不算一卦問問死者?”
究竟為何這般呢?
可能是我被丟在姨媽家,而她卻在談婚論嫁,悉心照顧著繼父的女兒徐禮。
可能是她難得來看我一次,卻手牽著她逛街,而我獨自跟在她們身後,插不上一句話。
下一秒,一個巴掌迎麵直來,母親對道士略帶歉意地開了口:“我這個女兒就是這樣,胡言亂語,滿身帶刺。她可能是傷心過度了,喝點東西就好了,您繼續儀式。”
一杯綠晃晃的東西灌進了我的嘴裏,苦味參雜著鹹味。
身體迅速癢了起來,呼吸急促,喘不過氣,我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的母親。
那一杯灌入嘴裏的是芹菜汁,我自小過敏的東西。
她不是不知道,小時候不吃芹菜說我挑食,逼著我吃了之後因為過敏進了醫院,住了三天的院。
為了演好這一出戲,為了體貼徐禮,他們真是盡責,甚至不怕我又進醫院。
我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緊盯著牌位,時間一點點流逝,耳邊吵鬧消失了,隻剩白茫茫的一片。
我看到了一位白胡子老爺爺,麵容慈祥,很是熟悉,和我記憶裏外公的模樣並無二般。
心裏的委屈怎麼也壓製不了,我想出聲想喊喊他,可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外公,我想吃酥糖了。”
他知道我嗜甜,每次見到我都會塞酥糖給我,他走後,沒人再像他一樣在意我苦或甜。
外公離世得早,也不曾聽說他托夢給誰,我的夢裏他也從未出現過。
恍惚間見到他,穩穩地,隻覺得心安。
應該被喂了抗組胺類藥物,我在床上醒了過來,過敏反應也減輕了。
在床上躺著的時間不長,但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看不清她的臉,可是我知道那是徐禮的母親,她嘴裏喊著:“我的腳好冷,好冷。”
我看了看自己穿著的毛絨拖鞋,把它取下來遞給她,“這雙暖和,你穿我的吧。”
下一瞬間,夢就消失了,但我敢篤定,徐禮知道這個毛托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