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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見到顧雲深,是沈春棠大婚當日。
我一個人坐在房裏,眼前是一片漆黑,不知何時是早,也不知何時是晚,隻知道到了時辰,顧府熱鬧的不像話。
在一片歡欣喜慶的樂聲中,我聽到有人說:「春棠小姐的鳳冠真好看,尤其是冠頂的那顆翠珠,世間罕見,一看就是顧家主花了大力氣尋來的。」
「顧家主和春棠小姐的感情真好,連上轎子都是顧雲深親自背上去的。」
「春棠小姐的婚宴辦的這麼華美,真不知道到時候顧家主成親時該辦的有多麼盛大。」
我好羨慕,我沒戴過鳳冠,也沒被顧雲深背過,連成親都是草草了事。
我好想看看被他們誇讚的婚宴是怎樣一副光景,可是現在的我什麼都做不到,隻能坐在床上,聽著接親的隊伍到來,再聽著他們遠去。
等到顧雲深回來時,已是深夜。
我早已靠著床邊睡熟,以至於顧雲深回來時我是被嚇醒的。
「誰!」
我慌亂的向後退去,整個人控製不住的顫抖,自從沒有了雙眼,這種恐懼的情緒已經是我的常態。
「是我。」顧雲深略帶醉意的、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他把我擁進懷裏,像小時候那樣一下一下順著我的脊背,安撫著我。
我卻還是怕的要命,顧雲深親了親我的唇角,低著聲音說:「漣月,別怕,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我緩緩放鬆下來,低著聲音說:「顧雲深,我想去看海。」
「好,待你眼睛上的傷好了,我就帶你去。」
顧雲深說的溫柔,我安下了心,趴在他的膝上安穩的睡去。
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他這樣重諾的男人,也會食言。
沈春棠離開顧家後,顧雲深好似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將我藏著掖著,而是不顧他人眼光的牽著我的手,帶著我去了城中最好的珠寶店,問我想要什麼。
我看不見他就帶著我一個個觸摸,溫潤清涼的玉、飽滿豐潤的珍珠、光滑晶亮的琉璃,隻要我的指尖略有停頓,顧雲深便一口氣全都買下來。
我喜歡吃海魚,從前顧雲深不甚在意,而現在他專門組了一支商隊,派去海邊捕撈,日夜不休的將魚送回來,還顧了專門的廚子烹飪。
他從前這樣捧著沈春棠,如今這樣捧著我。
我分不清他到底是愧疚還是愛,我想他對我大抵是有愛的,畢竟從他八歲撿到我到現在,我們已經在一起二十年。
這段日子,顧雲深將我養的很好,一向清瘦的我甚至豐腴了些許,每當夜裏顧雲深都會攬著我的腰輕笑:「漣月,等從海邊回來,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我有些恍惚,甚至開始想,我真的要離開顧雲深嗎?
他待我這麼好,我真的離得開他嗎?
我以為我會糾結這兩個問題很久,沒想到顧雲深根本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
去海邊的當天,京城來了一封信,信上說沈春棠懷了孩子,險些小產,如今心情不好,想要請顧雲深這個自小把她養大的哥哥去陪陪她。
我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到顧雲深的心疼與欣喜。
心疼沈春棠的身體,欣喜能再見到她。
海邊之行,就這麼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
顧雲深收拾行李的時候,我就坐在他的身旁,因為看不見我的耳力好了許多,可以聽到他偶爾溢出唇邊的低笑聲。
沈春棠會令他開心,不像我總是讓他歎氣。
於是我抓住了顧雲深的衣擺,對他說:「顧雲深,我想去海邊,不需要你陪我,我怎麼去,就會怎麼回來,好不好?」
這是我第一次撒謊,騙的卻是從不許我撒謊的人。
顧雲深皺著眉頭,他想要拒絕,卻在看到我眼睛上纏著的白紗時軟了心腸,他說:「我叫人送你去海邊,等我從京中回來,我再去找你。」
我乖巧的點點頭,依偎進顧雲深的懷裏。
這一次,真的要永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