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後。
我找來剪刀,將褲管剪開,咬緊牙關將粘連在皮膚上的布料猛地扯開。
燙傷處傳來尖銳的灼痛,鮮紅的血珠混著組織液滲出來,疼的我倒抽涼氣兒。
我將燙傷膏小心塗抹上,連忙用紗布裹緊。
我和陸雲崢的八年,不就像這層粘連的布料?
看似完整的表麵下,早就潰爛。
我低下頭去,眼眶發酸。
腦海裏突然閃過陸雲崢剛得知我懷孕時,怔住的表情。
幾番猶豫後,開口勸我:
“廠裏現在是關鍵時期,我沒辦法兼顧到你,如果你介意的話,咱們就先去打了,以後再生。”
我表示不介意。
可是現在我後悔了。
原來他說的都是真心話,他根本就不想我生下他的孩子!
也是。
他根本就不愛我,又怎麼會愛我們的孩子呢?
所以現在孩子沒了,他也絲毫不在意。
他的眼中隻有江曼妍。
或許正是因為孩子感受到了,所以不願意來到這個世上吧?
失望到極致,連恨都提不起力氣。
陸雲崢,這八年就當我送給你了。
天色漸亮時,我整理好心情,前往郵電局。
往那個深埋在心底多年的地址打了一張電報。
隻有寥寥數字:“爸爸,我想回家。”
踏出郵電局,壓抑許久的委屈傾瀉而出,我蹲在路邊哭得泣不成聲。
當年爸爸認為陸雲崢配不上我,堅持不答應我們的婚事。
我不惜和家裏斷絕關係也要和陸雲崢離開。
義無反顧的報名下鄉,跟著陸雲崢幾經輾轉來到花城定居。
為了不讓陸雲崢自卑,我從未向他透露過自己的家境。
心甘情願的和他白手起家。
可如今,孩子、陸雲崢的愛,我什麼都失去了。
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留下來的必要呢?
半年前,我在報紙上看見爸爸尋我的消息。
所以隻要他看見我發電報的地址就知道我在哪裏。
因為就算我能和陸雲崢離婚,沒有調令,我的戶口和檔案仍舊在紡織三廠裏。
爸爸看見我的電報就能給我發來調令。
而我隻需要先和陸雲崢把婚離了。
根據江曼妍的吃穿用度來看,陸雲崢開給她的工資,已經遠遠超過正常標準。
如果我作為家屬舉報到聯防,我不僅能單方麵申請離婚,而陸雲崢濫用職權的違紀行為,江曼妍和他不能獨善其身。
想到這,我擦幹淨眼淚。
起身去廠裏取賬本。
剛走到廠門口,就被突然出現的陸雲崢狠狠抓住手臂。
“你死哪兒去了?生產線上的活留給鬼幹嗎?你是不是成心就想耽誤出貨?”
我冷冷抽開手。
“你不是我對廠子沒什麼貢獻嗎?江曼妍有,那就讓她來撐起這個廠子好了!”
陸雲崢眉眼一怔,隨即暴躁起來:
“孟珊珊!你還有臉提曼妍?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害得她燙傷,難受了一整夜!醫生說有感染的跡象!你的心思就這麼惡毒嗎?!”
此話一出,來上班的員工紛紛駐足。
我覺得有些可笑,直直地盯住陸雲崢的眼睛。
正想說話,一盆泔水突然劈頭蓋臉的澆在我身上,還夾雜著惡臭。
江曼妍的媽媽提著桶,叉腰罵道:
“你這個賤人!就會耍這些惡毒手段,敢害我女兒,這就是下場!”
“當年陸雲崢和我們家妍妍青梅竹馬,要不是你不要臉地賴著陸雲崢,怎麼會輪得到你這個賤人?”
“我們妍妍大度,把這些事深埋心底,你倒好還有臉來害她?你再敢動妍妍一根手指頭,可就不是泔水了!我在鍋裏燒滾了潑!”
我渾身發抖地站在穢物中,抬眼看向陸雲崢。
他冷眼看著我狼狽的模樣,一副“你活該”的表情。
圍觀的人騷動起來,高聲拱火:
“妍妍媽!潑泔水還是太便宜她了,要是我就送她去糾察隊蹲個十天半個月就老實了!”
“陳廠長!這種女人你還留在身邊幹嘛!還不趕緊離了娶曼妍,曼妍可是我們廠花呢!”
陸雲崢眉眼一動,明顯是對這個提議心動了。
江母眼看有戲,桶一扔就擰住我的手腕。
“對!我不能就這麼放過你,跟我去糾察隊!你害得我們妍妍燙傷,陳廠長就是證人!”
陸雲崢的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掙紮,隨即重重點頭。
“對!去糾察隊!就算你是我的老婆,我也不能包庇!不然怎麼對得起手下這麼多員工呢?”
我紅著眼,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我以為他隻是不愛我了。
沒想到他竟然狠心到站在別人那邊汙蔑我!
一瞬間天旋地轉,我感覺到自己的胸腔窒息到無法言說。
任憑江母如何拖拽。
這時,一輛車緩緩駛來,在這個連自行車都很少見的廠子,竟然來了一輛汽車。
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車門打開,陸雲崢眼尖認清來人,立馬諂媚的迎上去:“林區長!您怎麼來了?這批貨我還在緊急生產呢!”
陸雲崢口中的林區長並未搭理他,徑直向我走了過來。
“珊珊,是我,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