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燭火搖曳。
辭客程將許如霜輕輕放在床榻上,她的臉頰仍泛著醉酒的紅暈,眉頭卻緊鎖著,仿佛在夢中也不得安寧。
他擰了濕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她額角的細汗,動作輕柔得不像話。
窗外風聲簌簌,他的思緒卻飄回了許多年前。
那是一個春日的午後,洛陽城熙熙攘攘。
年輕的辭客程閑逛至巷口,忽見一隻瘦弱的小狸花貓蜷縮在角落,後腿血跡斑斑,哀鳴微弱。他正欲上前,卻見一個穿著鵝黃色襦裙的小女孩搶先一步蹲了下來。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女孩聲音軟糯,從袖中掏出一方繡著桃花的帕子,輕輕裹住小貓的傷腿。
陽光透過樹隙灑在她身上,她的睫毛纖長,眸中盛滿溫柔。
辭客程怔在原地,心頭仿佛被什麼輕輕撞了一下。
“小姐,該回去了,夫人會擔心的。”
丫鬟催促道。
女孩戀戀不舍地摸了摸小貓的頭,將幾枚銅錢塞給一旁的攤販:
“勞煩大叔照顧它幾日,我明日再來。”
辭客程望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向攤販打聽:
“方才那是誰家的小姐?”
“許家的。”
攤販壓低聲音。
“聽說許家大小姐刁蠻任性,二小姐倒是心善,常常救濟這些小動物。”
辭客程眸光微動。
原來是她――許輕柔。
......
“娘......別走......”
床榻上的許如霜忽然囈語出聲,打斷了辭客程的回憶。
她眼角滲出淚水,指尖死死攥住被褥,仿佛陷入噩夢。
辭客程下意識握住她的手,卻聽她哽咽道:
“為什麼......你們都討厭我......”
他的心臟驀地一疼。
許如霜的夢境中,往事如潮水般湧來。
母親去世後,父親很快迎娶了新婦。
那女人表麵溫柔,背地裏卻克扣她的用度,縱容下人怠慢她。
妹妹許輕柔出生後,更是奪走了父親全部的寵愛。
她記得那個雪夜,她因偷偷祭奠母親被罰跪在院中,後母笑著對父親說:
“如霜性子倔,得好好磨一磨。”
從那時起,她學會了偽裝。
既然柔弱隻會被踐踏,那她便做洛陽最刁蠻的小姐,讓人不敢輕視。
她以為辭客程是不同的。
他曾在她被刺客圍攻時以身擋劍,也曾在她醉酒時徹夜守候。
她以為他終於看穿了她的偽裝,愛上了真實的她。
可原來,他愛的從來都是別人。
“辭客程......”
許如霜緩緩睜開眼,眸中一片清明。
“你在這裏做什麼?”
辭客程收回手,神色恢複冷淡:
“您醉了,屬下送您回來。”
“是麼?”
她撐起身子,譏諷地笑了。
“不去陪你的許輕柔,守著我做什麼?”
辭客程下頜緊繃,沉默片刻,忽然道:
“十年前,我在洛陽西街見過一個女孩,她救了隻受傷的貓。”
許如霜瞳孔驟縮。
那是她十四歲時的事。
那隻貓後來被她偷偷養在院裏,直到被許輕柔發現,哭著向父親告狀,說許如霜讓貓抓她。
父親當著她麵摔死了貓,而她再也沒哭過。
“世人說許家大小姐跋扈。”
辭客程聲音低沉。
“可我沒想到,你連一隻貓都不放過。”
許如霜怔怔地看著他,忽然笑出了聲。
“原來如此......”
她笑得眼淚都落了下來。
“你厭惡的刁蠻任性,不過是我自保的鎧甲。而你愛的純善柔弱,從來都是假的。”
辭客程猛地抬頭:
“什麼意思?”
“那隻貓。”
許如霜輕聲道。
“是被許輕柔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