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和喉嚨一起湧出鮮血。
周邊是刺眼的閃光燈不斷響起。
我不敢抬頭。
生怕有人認出我是林家的四小姐,是那個克死媽媽的掃把星。
剛剛的電話想必是三姐,在通知我早上一反常態的舉動。
她們對小滿,永遠像三隻守護珍寶的惡龍,警惕著我這個“詛咒”。
“我知道......我不會的......”
我弓著腰,任憑二姐扯著我泛黃的頭發厲聲警告,最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像掩著血跡斑斑的臉離開。
身上已經沒剩什麼錢,可盒子上,還缺了一張照片。
我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攔住了一個漂亮的小姐姐。
她嚇了一跳,可看到我懷裏的骨灰盒時,眼神突然柔軟下來。
“是要拍......拍那個照片嗎?”
她的聲音很輕,像三月的柳絮。
當她將手機交還給我說“節哀”時,我忽然崩潰了。
明明是笑著說謝謝,可眼淚就是不受控製大顆大顆的砸下來。
可笑的是,我有三個姐姐,卻在一個陌生人的安慰裏,找到了這輩子都沒得到過的溫柔。
淚水浸透了她鵝黃色的針織衫,她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香氣,像媽媽曬過的被單。
“沒關係的......”她輕拍著我的背,“哭出來會好受些。”
這一刻我突然明白,原來被珍視的感覺是這樣的,不需要討好,不需要戰戰兢兢,就隻是......被允許存在。
最後我決定去找大姐林星月,因為她是大學教授,而我沒有上過大學。
我抱著骨灰盒坐在校門口的台階上,眯著眼數著樓層——大姐會在哪一間教室呢?
“小姐,您不能一直這樣坐在這裏。”保安第三次來驅趕我。
我翻出手機裏唯一一張全家福,指著正中間的大姐:“我是她妹妹......”
兩個保安交換了一個眼神:“林教授確實有個妹妹,但不是您這樣的。”
他們拿出照片,上麵是小滿對著鏡頭比耶的笑,背景是大學的圖書館前。
我試著撥通那個倒背如流的電話號碼,忙音像鈍刀割著耳膜。
社交軟件上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三年前——我發的生日祝福,前麵帶著紅色的感歎號。
我固執的坐在那裏很久很久,下課的大學生們看著我手中的骨灰盒像在看一個怪物。
可直到太陽公公都下山了,也沒有看見大姐的身影。
一直到暮色漸濃時,我才在影子的陪伴下回家。
空蕩蕩的別墅像作冰窖,我捧著一塊錢買來的紙杯蛋糕,用火柴當蠟燭,諷刺般的許了個“長命百歲“的願望。
掛鐘一分一秒的走著,離午夜還剩兩個小時。
我這才發現自己在發抖,膝蓋不停地磕碰著桌腿。
我果然是個異類,明明快死了,卻興奮得像要參加派對。
我再一次抓起了手機,在鈴聲響到第七下的時候,對麵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
“大姐。”我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我想聽你唱小時候的生日歌。”
“我時間不多了。”
空氣沉寂了一刻,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沙沙聲。
直到大姐的聲音像手術刀般精準的切開沉默。
“七月。”
“你撒這種謊,讓我很失望。”
鋼筆尖劃破紙張的聲音清晰可聞。
“林七月,時間一長,你忘了媽媽怎麼被你害死的了是嗎?”
“你忘了媽媽在車裏不成人形的模樣了對嗎?”
“你忘了是你!親手害我們姐妹失去了唯一的媽媽,是嗎?!”
大姐的聲音逐漸拔高,最後一句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我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掌紋低落在慘白的地磚上。
她的話像一把刀,每一句都在我的心上剜下一塊肉。
我想辯解,我想哭訴,可到嘴邊隻有隨著眼淚成河的一句“對不起”。
“我記得,我都記得......”
“可我沒有說謊,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你們為什麼不能信我一次,就這一次......”
指針離午夜越來越近,我發瘋似的在無人的別墅對著電話磕著頭,卑微的祈求,直到鮮血橫流。
可她的聲音還是戛然而止,最後一刻,我好像聽到了小滿在另一邊開心的笑著:
“大姐怎麼皺眉毛呀?”
衣料摩挲的聲音跟掛斷的盲音一起傳來,她一定正像小貓似的往大姐懷裏鑽。
“滴答,滴答。”
我機械地挪回椅子前,指尖觸到冰涼的骨灰盒邊緣,忽然癡癡地笑起來。
對著空氣模仿姐姐們揉小滿頭發的動作:“七月真乖......”
想著賣火柴的小女孩死前是不是也看到了自己的奶奶?如果死後能見到,我一定問問她的感受。
笑聲在空蕩的餐廳裏撞出回響,逐漸變成支離破碎的嗚咽。
我盯著鏡子裏蒼白的自己,感歎著自己多麼貧瘠的一生。
連走馬燈都湊不滿三秒的畫麵:五歲時抱著骨灰盒的雨天,十歲時被砂紙磨平的身高線,十八歲閣樓小窗外夠不著的陽光......
“哢噠——”
在回憶中,午夜的鐘聲響起,心臟終於隨著這一刻停止跳動。
與此同時,玄關處傳來鑰匙扭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