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端寧回門。
我抱著暖爐跟在她轎輦後頭,麵紗被風吹得貼住潰爛的左臉。
“賞你的。”
她掀開轎簾扔出個荷包,“去獄裏瞧瞧你那對老骨頭。”
荷包砸在雪地上,金葉子散了一地。
我跪著撿拾時,聽見她嗤笑:“記得戴好麵紗,別嚇著獄卒。”
牢房陰濕氣嗆得人發嘔。
爹的囚衣破了個洞,娘攥著柵欄的手生滿凍瘡。
見我進來,爹突然咳嗽著捶地:“早說那窮書生靠不住!”
娘的手穿過柵欄摸我鬢角:“雲兒,你從前多愛笑......”
麵紗被娘扯落一半。
“這是......”
爹猛地撲到柵欄前,目眥欲裂,“陳書嶽幹的?”
我慌忙捂住左臉:“自己摔的。”
“放屁!”爹的唾沫星子濺在鐵鎖上,“那年他跪在咱家院裏發誓,說絕不負你!”
鐵鎖“哐當”晃了晃,像極了兩年前他求親那日。
那日,陳書嶽攥著婚書跪在青石板上。
“小婿出身微寒,但定不讓棲雲受苦。”
爹摔了茶盞:“憑幾句空話就想娶我女兒?”
他磕得額頭滲血:“若負棲雲,天打雷劈。”
我急得撲過去捂他的嘴,他順勢將我摟進懷裏。
窗外桂花簌簌落在他肩頭,他貼著我的耳垂笑:“等我來娶你。”
大婚那夜,他替我揉跪腫的膝蓋:“嶽父不認我,你便陪我在祠堂跪三天?”
“爹終會明白。”我往他懷裏縮,“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
燭火爆了個燈花,他捧著我的臉細細描眉。
“等中了狀元,我給棲雲打金簪,蓋大宅,讓嶽父風風光光進京......”
......
“他給你蓋的宅子呢!”爹的怒吼扯回我的神智,“給你的金簪呢!”
我攥緊娘的手:“案子查清就好了......”
“查個屁!”
爹突然從草席下摸出張泛黃的紙,“放妻書早寫好了,你快走......”
獄卒的鞭子抽在柵欄上:“時辰到!”
我踉蹌著被推出牢門,麵紗黏在潰爛處撕出血肉。
身後還傳來娘的叮囑。
“雲兒,別管我們,回家去。”
淚水順著我的臉頰掛落,流進傷口處,痛得我的心跟著刺痛。
我也想回家,可是娘啊,若你和爹不在,哪裏又是我的家呢?
回府後,小廝踹了我一腳:“喪氣臉給誰看?郡主回府了!”
端寧正倚在軟榻上,見我進來便笑:“見著爹娘可歡喜?”
“謝郡主恩典。”我跪著替她捶腿。
她突然掐住我下巴:“這臉爛得倒整齊。”
陳書嶽的腳步聲從廊外傳來,端寧猛地甩手嬌呼:“夫君,她掐疼我!”
“滾去冰湖跪著。”
我退到門邊時,聽見端寧輕笑:“明兒再賞你見爹娘呀。”
冰碴子紮進膝蓋,湖麵映出我腫脹的臉。
“棲雲閉眼。”
恍惚又見那人舉著螺子黛,袖口蹭著我的鼻尖:“畫成媒婆也不許擦。”
我閉著眼等,等來的是他落在眉心的吻。
冰麵“哢嚓”裂開條縫。
原來有些東西,比冰碎得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