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時,我被婆子扯著頭發拽進婚房。
滿地狼藉的紅綢纏著酒盞,端寧正踩在我昨日跪過的青磚上。
“擦幹淨。”
她指尖戳著我額頭的淤青,“廢物。”
盆裏的血水結了冰碴,我跪著擦拭榻沿暗紅的汙漬。
陳書嶽的外袍隨意丟在床沿,袖口還沾著胭脂。
“夫君瞧她,”端寧倚在妝台前梳頭,“連擦地都像條狗。”
陳書嶽從書卷裏抬頭瞥了一眼:“狗還能看家護院。”
我攥著抹布的手指一緊,喉間腥氣翻湧。
“過來梳頭。”
端寧將玉梳砸在我膝前,“若扯疼一根頭發,仔細你爹的骨頭。”
銅鏡裏映出她譏誚的笑,我握著梳子的手在抖。
“呀!”
她突然驚叫,“這醜八怪的臉怎生這般嚇人?”
鏡中我的左臉腫得發亮,蠟油燙出的水泡滲著黃膿。
陳書嶽踱步過來,扔了個瓷瓶在妝台上:“上藥。”
“夫君心善。”
端寧拈起藥瓶嗅了嗅,“可惜糟蹋了好東西。”
我叩頭謝恩,聽見瓷瓶骨碌碌滾到腳邊。
藥粉沾上傷口的刹那,疼得眼前發黑。
我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出聲。
端寧掐著我下巴打量:“不愧是夫君的好東西,瞬間就爛了。”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落。
這哪是藥,分明是腐蝕傷口的毒物。
他是故意的。
那個曾心疼我被花枝劃破手指的人,如今竟親手給我這般毒藥。
“仔細別臟了手。”
聽到陳書嶽的提醒,端寧快速抽回手,又拿著帕子使勁擦手。
仿佛我是什麼肮臟之物。
她斜睨著我潰爛的左臉,突然扶著腰嬌呼:“夫君昨夜太厲害,我這腰酸得緊。”
陳書嶽撂下茶杯疾步過來,掌心貼在她後腰:“我去叫大夫來瞧瞧。”
“何必麻煩,”端寧指尖點著我鼻尖,“讓這醜東西去請便是。”
我頂著半臉膿血往外跑。
老大夫挎著藥箱進門時,端寧正歪在榻上喂陳書嶽吃葡萄。
“郡主玉體安康。”大夫搭完脈拱手,“隻需靜養兩日......”
“那她呢?”
端寧突然指著我笑,“大夫瞧瞧這張臉,可還有救?”
老大夫眯眼細看,突然倒吸涼氣:“這藥性相衝,需得立刻......”
“多嘴。”
陳書嶽捏碎葡萄,汁水濺上我的裙擺,“她也配用藥?”
大夫哆嗦著收手,藥箱銅扣撞得叮當響。
端寧攀著陳書嶽的脖子吃吃笑:“夫君說得對,爛臉配爛人,正好。”
頂著腐爛的臉到了半夜,我終於找到了時間。
灶房柴刀生了鏽,我在磨石上蹭了又蹭。
刀尖剛抵住潰爛的皮肉,就聽見前院傳來端寧的驚叫。
“我的鐲子!”
陳書嶽的腳步聲震得窗戶發顫:“所有人去找!”
血順著下巴滴進木柴中,我咬著帕子剜下有一塊腐肉。
柴門突然被踹開,陳書嶽舉著燈籠照在我臉上:“滾去找鐲子。”
“是。”我咽下滿口血腥,任新剜的傷口在寒風裏綻開。
端寧裹著狐裘立在廊下,指尖戳著我血淋淋的臉:“晦氣東西,滾遠些找。”
我跪在雪地裏扒開枯草,聽見她在背後撒嬌:“夫君抱我回去嘛,腳冷。”
陳書嶽打橫抱起她,經過我時狐裘掃過我的傷臉。
“臟了。”端寧扯下狐裘扔進雪堆,“賞你了。”
我攥著沾血的狐裘,忽然想起去年他感染風寒,我裹著狐裘抱了他整夜。
燈籠漸遠,我抬頭看向兩人的身影。
原來最疼的,不是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