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許紅纓終於從深井中爬出。

她渾身是血，遍體鱗傷，疲倦和痛苦幾乎將她吞噬。

可她不能停下。

龍輦由遠及近，伴隨著百姓的歡呼和跪拜。

女帝來了！

她一瘸一拐地朝院子外走去，她走的很慢，血腳印一深一淺填滿她的來時路。

她推開門，街上人潮湧動。

女帝的龍輦已經遠去。

她隻能竭力追趕。

她的慘狀引起路人的注意。

“好像是郡王妃？怎麼傷成這樣？”

“什麼郡王妃？郡王都發話了，褚家嫡女褚瑩瑩才是郡王妃！她不過是個被拋棄的可憐蟲罷了。”

“她的同窗姐妹都是女官考試舞弊的賊人，她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許紅纓沒有理會周圍的冷嘲熱諷。

她踉踉蹌蹌地跑著。

卻因體力不支摔倒在地。

她太累了，再也起不來身，隻能往前爬。

但很快，她連爬的力氣都沒有，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眼看著龍輦消失在街角，許紅纓咬緊牙關強撐著自己站起來，可眼前一陣黑暗，她不受控製地往前栽倒。

卻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是夫子。

許紅纓喉嚨裏擠出幹裂沙啞的聲音。

“先生......龍輦......”

夫子將她扶上馬車，蒼老的臉上滿是慈祥。

“你該走了。”

直到現在，許紅纓才注意到，平日裏最愛幹淨的夫子，今日竟然穿上一襲破舊的衣袍。

她知道，這件衣服是夫子年輕時來京都求學時所穿，乃是家鄉的鄉親父老一針一線為他縫製。

“許紅纓，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學生，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書要讀，漫長的路要走。”

許紅纓緊緊抓住夫子的手，鼻尖酸楚。

“她們和你都是我的學生。”

夫子輕輕撫摸著許紅纓蒼白的臉，一如當年許紅纓剛拜入書院時那般。

“這世間該有公道，可這公道不該由你來討。”

馬車緩慢遠行。

夫子理了理衣袍，望著停駐的龍輦，年邁暮色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少年朝氣。

“須知少日拏雲誌，曾許人間第一流。”

夫子輕聲道。

“且看老師的血，能有多高。”

夫子正襟朝龍輦而去，他佝僂的背用力挺得筆直，他步履堅定，老眼清明。

百姓皆避走，唯有他獨行。

陸府，高朋滿座，喜宴喧鳴。

陸華明劍眉星目，風流倜儻。

褚瑩瑩嫁衣鮮紅，傾國傾城。

“這才是天造地設，門當戶對！”

“就是，褚小姐比起之前那個許紅纓不知道強了多少！”

“褚小姐秀外慧中，不像那許紅纓，考了六年連個名次都沒有，這次竟然是最不入流的丙等！”

褚瑩瑩春風得意，將世人的讚許盡數收下。

雖是大喜的日子，陸華明的麵色卻並不好看。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褚瑩瑩不過是個嬌蠻小姐，才華比起許紅纓來，不知道差到哪裏去了！

對於許紅纓的不告而別，他心中憤怒，可並沒有多少不安。

大虞雖大，可隻要他想找，定能找到許紅纓。

今日的婚禮不過是走個過場，他心中已經做出決定，等婚禮之後，便去尋找許紅纓。

這世間怎麼會有人不愛富貴？

更不提許紅纓愛他入骨，隻要他願意舍下身段低頭，許紅纓一定會原諒他，重新回到他的懷抱。

女帝親至，黑色的龍袍端莊雍貴。

賓客納頭便拜，街上百姓成片跪倒，一片萬歲叫好聲，好似人間繁華。

偏偏。

就在這時，一聲蒼勁的高呼從人群中響起。

“草民李墨韓死諫！”

夫子從人群中走出。

從懷中拿出血書，上麵俱是陸府和褚瑩瑩女官考試舞弊的罪證。

夫子聲嘶力竭。

“女官考試不公！褚瑩瑩奪取百姓學子功名安插在褚家子弟身上，為遮掩此事，栽贓陷害我弟子徐娟、遲早早、柳如煙......許紅纓共計二十三人！”

“不止褚家，京都其他世家門閥也參與其中！學子軟弱則打壓威脅，學子剛強則汙蔑下獄！官官相護，草芥人命！”

“這些年來，被他們直接、間接殘害的學子不計其數！”

喜樂停，賓客寂。

褚瑩瑩麵色煞白，渾身發抖。

陸華明也慌亂無措，冷汗淋漓。

“草民以死，懇請陛下明查！還天下學子一個公道！還世間一片清明！”

言畢，夫子重重地撞在龍輦之上。

長安書院裏最年邁的夫子，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用最悲壯的方式，鮮血淋漓，橫死當場！

世人皆驚，女帝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