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堂。
收到下人的通傳,雲仲禮和李氏這才得知雲霽將雲曜帶回了晴雪軒。
雲仲禮怒不可遏,氣得摔了一套茶盞:“簡直反了天了!”
在他心底始終忘不掉的是,他的兄長、雲霽的父親臨終前說的遺言:“單獨給二房置辦一處宅子,與二房分家。”
多年來,他苦苦籌謀,隻盼著有一日這威遠侯府的產業和爵位能落到他們二房手中,哪承想雲霽那個丫頭片子竟不敢乖乖就範。
雲仲禮越想越氣,臉色黑如鍋底:“才得了掌家之權就不把我這個叔父放在眼裏,往後還得了!”
今日是要走了掌家權,把雲曜帶走,那明日呢?後日呢?
他周身被陰雲籠罩,大有要衝去晴雪軒找雲霽算賬的意味。
李氏卻有些坐立不安。
雲霽是個心機深沉的,要是惹惱了她,讓她把事情捅出去,那她的芊歌還怎麼做人?
老爺可以不顧芊歌的名聲,但她不行!
所以李氏連忙攔住了怒氣衝衝的雲仲禮:“老爺,不可衝動啊!”
雲仲禮冷眼看著她,等她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李氏識趣地起身繞到他身後,邊替他揉肩邊輕聲安撫道:“老爺,她才堪堪掌權,根本不熟悉府上內務,做起事來難免會有疏漏。”
“您又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呢?”
“哼!”雲仲禮冷冷一哼:“不同她見識,那你說我們的計劃該怎麼辦?”
李氏輕聲一笑:“您看您,都忘了把掌家權給出去的目的了。”
目的?
雲仲禮眸色一凜。
把掌家權交給雲霽,不僅是因為明知雲霽沒有掌家經驗、管不好府上大小事務,更是因為還能給雲霽貼上不會掌家的標簽,讓她的名聲徹底崩壞。
等到那時,雲霽還不是任他們拿捏......
雲仲禮的麵色稍稍有所緩和,卻仍帶著不滿:“但這次不能就這麼算了,務必要給她個教訓!”
那樣才能讓雲霽知道,這威遠侯府究竟是誰做主!
李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老爺,咱們府上那幾個采購的管事,可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您說安排他們跟她彙報,如何?”
雲仲禮心下一動,終於滿意地點點頭。
“此事就由你去安排吧。”
得了他的首肯,次日李氏就讓馬嬤嬤出麵給幾個管事傳話。
“二夫人說了,從今以後府上的大小事務都由大小姐管著,各位有什麼事直接同大小姐稟報就是,不必再叨擾夫人。”
幾個管事都是人精,哪能聽不出李氏話中的深意?
“勞煩嬤嬤幫忙知會夫人,夫人昔日提攜之恩,我等沒齒難忘,必會結草銜環。”
待馬嬤嬤一走,管事們心照不宣地直奔晴雪軒而去。
寒風肆虐,為灰蒙蒙的天空添了幾分淒冷之意。
晴雪軒門口。
幾個管事站了一排,不顧來來往往的丫鬟婆子投來的狐疑的目光,大張旗鼓地堵住晴雪軒門口。
“我等無錢采買物件,特意前來找大小姐支取銀子!”
像是生怕院裏的人聽不見似的,他們還扯著嗓子又吼了一遍:“還請大小姐見見我等!”
雲霽疲憊地揉了揉額角。
麻煩這就找上門了。
她就知道,雲仲禮和李氏不會讓她那麼輕易就拿穩掌家權。
看著她熬紅的眼,玉素心疼得緊:“大小姐,不若奴婢出去將他們打發走吧?”
整個侯府上下誰人不知這幾個負責采購的管事最是難纏。
而自家小姐為了清算賬本,昨夜生生熬了個大夜,眼下哪還有精神對付他們?
雲霽的目光晃了一圈,落在手邊賬本上朱紅的大字。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她原以為頂多隻有二房那對蛀蟲侵吞侯府的金銀,卻不想整個侯府在這幾個管事精心“采買”下,虧空極為嚴重!
賬上不僅沒有結餘,反倒欠下了三萬兩銀子!
這些年光是果蔬肉菜、布匹衣裳每月就要花費一大筆銀子。
可奇怪的是,她這個府上的大小姐,卻從未發現他們吃得有多山珍海味,穿得有多富麗華貴。
反倒整日吃食都是些清淡小菜,布匹衣裳也都是幾年前時興的料子款式。
那錢花在哪去了呢?
從前是李氏掌家,管事也隻聽李氏之命,雲霽很難不懷疑,賬本虧空成這樣,其中會沒有李氏的授意。
甚至她無比懷疑手中這些賬本的真實性。
畢竟,李氏總不能單純可欺到......被管事們蒙蔽成這樣吧?
思及此,雲霽搖搖頭,語氣冷清:“不必把人打發走,我要親自見見他們。”
他們今日來,無非是想為難為難她,再從她手裏要點銀子。
既然他們想要銀子,那她又豈能不給?
雲霽勾了勾唇角。
他們想要的,她今日都會一一滿足。
但玉竹和玉素卻著實擔心她:“大小姐,他們人多勢眾,最是不好纏,您要是出去見了他們,隻怕是今日都脫不得身......”
“無妨,他們不會拿我怎麼辦的。”雲霽執意要去:“更何況,我自有妙計。”
妙計?
玉竹、玉素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疑惑。
雲霽沒做解釋,隻吩咐道:“玉竹,你去漱玉堂走一趟,把那些又小巧方便攜帶又值錢的物件找出來,之後你就留在漱玉堂等我。”
玉竹領命而去,玉素眼巴巴地望著她:“大小姐,那奴婢能做些什麼?”
“你且把我從前攢的那些碎銀拿上,跟著我出去會一會他們。”
玉素愣在原地,頗有些遲疑:“但那些碎銀都是您好不容易用月例攢下的啊,要是就這拿去給他們,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
對她的擔憂,雲霽神秘地笑了笑。
“我要給他們,他們卻未必看得上呢。”
外麵的那幾個管事胃口一個賽一個的大,要是能看得上她那點碎銀,才真是——
怪事一樁!
不過作為才得了掌家權的大小姐,她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擺出來。
雲霽對著銅鏡扶了扶髻間的白玉響鈴簪,驟然起身,一如從前那個端莊大方的雲家大小姐,隻是麵上平添幾分冷意。
“玉素,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