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還帶著餘溫,落入雲霽的掌心,她指尖微動,暗暗摩挲著上麵的雲紋。
掌家的對牌鑰匙分為兩枚,一枚是為陽文牌,一枚為陰文牌,使用時需陰陽相合來驗明真偽。
雲霽垂下眼簾,心下思緒萬千。
兩枚對牌上麵都刻著“威遠侯府雲家”的字樣。
而這份侯府的爵位,是她的父親,昔日的鎮北大將軍用鮮血換回來的啊!
時隔兩世,掌家的對牌鑰匙兜兜轉轉回到了她的手中,可她又能如何......
看她拿了掌家對牌站著不動,雲仲禮和李氏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不滿。
怕她再出言威脅,李氏急忙趕在她之前開了口:“霽兒啊,掌家中你若是遇見什麼不懂的地方隻管來問叔母就是。”
“府上賬本太多,光是看賬本就耗不少時間,叔父和叔母就不留你再敘話了啊......”
繞了個彎子,李氏終於說出了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但這就想將她打發走,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雲霽搖搖頭,輕聲道:“不急,我還有事情沒做。”
雲仲禮和李氏心下大驚,立馬警惕地盯著她。
這個小丫頭片子,還想耍什麼花招?
手中緊緊握著掌家對牌鑰匙,雲霽迎上了他們戒備的目光。
“叔父、叔母,如今我拿著府上的掌家對牌鑰匙,那我是不是可以決定府上的大小事務?”
雲仲禮狠狠鬆了口氣。
是他高估了雲霽。
到底隻是個十幾歲的丫頭片子,不知從哪學了動輒要去宮裏討公道的話術就拿來威脅他們。
如此這般,量她握著對牌鑰匙也翻不出什麼浪花。
所以雲仲禮點點頭,爽快地承認:“那是自然,府上所有內務,全憑你做主。”
李氏也連忙補充:“霽兒你放心吧,你初次掌家,叔母也會從旁幫襯你的。”
幫襯她啊?
那他們最好是說到做到哦。
雲霽微微勾了勾唇角,將掌中的對牌鑰匙高高舉起,別有深意地宣布:“從今日起,曜弟就搬出叔父、叔母的碧梧院。”
雲仲禮和李氏當即變了臉色,試圖製止她。
“霽兒,這怎麼行!”
“曜兒還小,他豈能搬走?”
誰知雲霽眨眨眼,一臉無辜:“叔父、叔母不是說府上事物全憑我做主嗎?”
不等他們回答,她又接著道:“我以為叔父、叔母一向正直,絕不是那等......言而無信的小人。”
話裏話外,都透著濃濃的諷刺。
被她的話噎住,雲仲禮和李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的話,豈不是坐實了他們是言而無信的小人?
可不接的話,難道要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雲曜被她帶走,壞了他們精心籌謀多年的計劃嗎?
一番沉默,李氏迂回地問道:“霽兒,那你準備將曜兒搬去哪個院子?”
“這就不勞叔父、叔母費心了。”
雲霽施施然地拂身行禮:“我還要回院查看賬本,就不叨擾叔父、叔母了。”
話落,不顧他們作何反應,她拂袖而去。
碧梧院。
小小的人獨自縮在院子角落發呆。
本該護著守著他的丫鬟婆子卻三三兩兩地聚在院子正中閑聊。
雲曜先發現了她,隻定定地僵在原地,對她投來不知所措的目光。
雲霽無端生出一股無名火。
他們就是這樣對雲曜的!
她快步走向角落裏的雲曜,一把拉起他。
“曜兒,隨我回院!”
隔了兩世,再次喊出這個小名,雲霽有些恍惚。
尤其是,雲曜緊緊拽著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喚她:“阿姐......”
時光仿佛一下子被拉回到從前。
彼時父親剛剛去世,母親也不堪打擊,最終選擇了殉情。
一個月不到,父母皆亡,幼小的他們宛如一雙尚未長出羽翼的幼鳥,早早失去了雙親的庇護。
雲曜還小,尚且分辨不出發生了何事,隻會受驚地依偎在她身旁,一聲又一聲地喚她。
“......阿姐......阿姐......”
明明他們是相依為命的姐弟啊!
可雲仲禮與李氏卻想盡辦法,將雲曜生生同她分開。
被他們教養到最後,雲曜對她這個阿姐,隻剩惡語。
“我不需要阿姐的自以為是!”
“阿姐別再打著為我好的旗幟,幹涉侯府的家務事!”
“長姐既已嫁為人婦,更該守好本分,莫要再對娘家的大小事務指手畫腳......”
每一句話,都猶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割在她的心口。
步子兀地停下,她下意識地鬆開雲曜的手。
她不能確定,身邊的這個幼弟,是否會與她離心,是否會......
“阿姐是......不要我了嗎?”
稚嫩的童聲驅走她所有的心緒。
雲霽彎下身,與他平視。
十歲的雲曜,個頭已到她的肩膀,臉上卻總是掛著膽怯。
才堪堪與她分開一年,他怎麼就被教成了這幅模樣?
她甚至都分不清,雲曜究竟是受盡挑撥與她離心,還是......天性如此?
沉寂在他們這對相依為命的姐弟之間蔓延。
許是難得跟她待在一處,雲曜還是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從袖中掏出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錦囊。
打開來看,是包凝成一團的蜜餞。
猶豫了幾秒,他將整包蜜餞雙手捧著,遞到她的跟前。
“阿姐吃。”
寒風瑟瑟,那雙小手被凍得通紅。
盯著蜜餞看了片刻,雲霽到底伸手接了過來。
雲曜畏苦,蜜餞不離身,自打與她分開後,就被嚴令禁止食蜜餞一類甜食。
就這包蜜餞,當是他偷偷攢了許久才得來的一包。
“好,阿姐吃。”
蜜餞入口,絲絲甜蜜淌進心間,雲霽終於露出了重生後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未來都還沒發生,一切興許還有改變的機會。
這個與她相依為命的幼弟,還是一張素白的宣紙,隻要用心教養,何愁他不能撐起家族門楣?
“曜兒。”雲霽蹲下身,定定地注視著他,隔著兩世的光陰,問出了徘徊在心中多年的遺憾:“你可願隨阿姐繼續住在晴雪軒?”
血濃於水,隻要雲曜不再被人挑唆,肯與她姐弟齊心,那......
“我願意!”半大的少年已經迫不及待做出了選擇。
“我早就想搬回來與阿姐同住,是祖母與叔父不同意,他們非說男女有別,我不能再同阿姐住在一個院子,可......”
雲曜越說越低落,像是勾起了傷心地往事,默默垂淚。
雪霽初晴,雲霽牽起唇角,被一股暖流包裹。
在心底最深處,她到底選擇原諒了這個前世與她離心,對她惡語相向的弟弟。
“好,那阿姐做主,讓你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