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高考落榜後,揣著家裏最後三百塊錢去了南方創業。
三年後,他滿身落魄回來,跪在我麵前痛哭:
“媳婦,是我對不起你和孩子......我欠了債,這輩子都還不清。”
我看著懷裏高燒不退的兒子,把賣血換來的三百二十塊塞進他手裏。
“你先拿著,我和孩子還能熬下去。”
他紅著眼眶點頭,背影踉蹌得像背負了整個家的重擔。
直到那天,我剛將賣腎換來的大團結拿去給兒子買特效藥。
卻看著他牽著一個女人和孩子的手,逛國營商店。
我這才知道,他早就成了村裏第一個萬元戶,還有了新的家。
......
“喲,李老板又帶媳婦和孩子來照顧生意了?”
供銷社王主任笑著迎上來,活像見了財神爺。
李長庚上著身的確良白襯衫,腳下的皮鞋亮得能照見人影。
跟三個月前跪在我麵前哭窮的男人,判若兩人。
可他出口的嗓音,我卻是再熟悉不過:“剛剛我家曉蘭挑的幾件都給我裝起來。”
王主任笑眯了眼,嘴裏的話跟蜜糖一樣甩出來:
“哎喲,不愧是縣裏第一個萬元戶,就是大方。”
我的丈夫成了萬元戶,而我這個當妻子的,卻還是從別人嘴裏聽說。
我低頭看著自己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腰側的傷口像團火在燒。
口袋裏揣著的賣腎錢,除卻給小川買特效藥的,本是想著全給他還債用的。
如今,卻都成了笑話。
我握緊雙拳,啞著嗓子喊:“李長庚!”
李長庚看見是我,麵色驟變,下意識將小陽往身後藏。
“這位女同誌,你認錯人了吧?”
他聲音突然拔高,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官腔。
周曉蘭斜眼瞅著我,突然尖笑起來:“喲,這年頭要飯的都跑到供銷社來了。”
“我是李長庚的媳婦——”
話還沒說完,就被李長庚厲聲打斷:“胡說什麼?!我媳婦在這呢,別在這亂認人。”
說著,他就把周曉蘭往懷裏摟。
周曉蘭得意地挽著他的胳膊:“長庚,這怕不是你老家那些窮親戚,聽說你成了萬元戶,上趕著打秋風來了?”
我向前邁步,腰間的傷口突然撕裂般疼痛:“李長庚,你不認我,連兒子都不認了嗎?”
小川從我身後探出頭,紅著眼怯生生喊了聲爹。
李長庚眼神閃了閃,還沒開口,那個叫小陽的男孩就蹦了出來:
“你亂叫什麼?這是我爸爸!”
我死死盯著小陽,那眉眼和酒窩,活脫脫就是年輕時的李長庚。
看年紀,比小川還大兩歲。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李長庚說去南方創業,怕不是早就在外麵有了家室?
我顫抖著上前一步:“李長庚,這些年我辛苦掙錢供你還債在外打拚......結果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李長庚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一會沒說話。
周曉蘭咬咬牙,伸手推了我一把:
“在這唱什麼戲呢?我家長庚現在是萬元戶,可不是什麼蒼蠅都能傍的!”
我被她猛地推倒在地,口袋用命換來的錢散落出來。
周曉蘭眼睛一亮,彎腰就要去撿。
“這是我的賣命錢,你不許動!”
我掙紮著想去搶,卻被周曉蘭一腳踩住手背。
“喲,還是連號,誰知道你這錢是不是偷我家長庚的,正好拿回來給咱小陽買架鋼琴。”
“你把我娘的錢還來!”小川哭著撲過來咬住她的腕子。
周曉蘭吃痛尖叫,抬腿就是一腳:“滾開你個小雜種!”
那一腳正中小川心窩。
我眼睜睜看著小川像個破布娃娃一樣飛出去,後腦勺重重撞在櫃台角上。
鮮血從水泥地漫開,他小小的身子不受控製地抽搐著。
我拖著流血的身子爬過去,撕心裂肺地喊著:“小川!”
“李長庚!”我絕望抬頭,卻看見他正慌亂拉著周曉蘭母子二人就走。
“求你,救救我們兒子......”
李長庚腳步頓了頓,就在我以為他要回頭時,小陽拽了拽他的衣角:
“爸爸,我要吃蜂蜜蛋糕。”
“走走走,爸爸給你買。”
他牽著周曉蘭母子轉身就走,沒再看我們一眼。
我顫抖著抱起小川,心裏的絕望,隨著血跡越洇越大......
或許,我當初不顧一切嫁給李長庚,就是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