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瘸一拐地到了幼兒園,就見茹茹站在屋簷下,小臉燒得通紅。
我眼睛一酸,把她裹進懷裏,頂著衣服就往外跑。
衛生所離廠區三裏路,騎車都要二十分鐘。眼下我膝蓋疼著,吸了水的布鞋也像灌了鉛。
我硬著頭皮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半路,茹茹突然抽搐起來。
我嚇得顧不上危險,衝到路中央攔下一輛拖拉機,才被好心師傅繞路送到。
衛生所的值班醫生迅速給茹茹打了退燒針,又掛上吊瓶。
他責備地看著我濕透的衣裳:“再晚點就要轉肺炎了,孩子父親呢?這種時候不在?“
我搖搖頭,不想多說。
他歎了口氣,從櫃子裏拿出一套幹淨的病號服給我。
“換上吧,別你也病倒了。”
茹茹燒退了些,費力地睜開眼,拉著我的手問。
“媽媽,爸爸不要茹茹了嗎?”
我手一抖,就對上隔壁床的大娘投來的同情目光,忙道。
“怎麼會......爸爸廠子裏忙,媽媽陪你。”
她眼裏的光明顯黯下去,還是點頭,勉強揚起笑容。
“那茹茹要快點打完針,爸爸答應放學帶茹茹買新鉛筆盒呢......”
這兩年家裏條件是好了些,但茹茹出生時正趕上我們最困難的時候。
所以她從小就懂事得讓人心疼,我也從不因為她年紀小而故意哄騙她。
但今天發生的一切,我隻能搪塞過去。
我看著一旁舊衣服縫的挎包,心裏有些難過。
“媽媽也可以給茹茹買。”
她眼裏蓄了淚水,倔強地仰著頭。
“可每次都隻有媽媽來接我,別的小朋友都說我是沒爹要的孩子。”
我有些發愣,茹茹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
“都聽茹茹的,爸爸媽媽一起。”
我心裏更酸澀,隻能先應下來。
茹茹開心地沉沉睡去後,護士遞來一張單子。
“家屬去交一下費。”
我摸遍全身口袋,平時錢都用來補貼家用了,現在身上隻有十元不到的零錢。
還是攢了兩個月準備給茹茹買新書包的。
她看我窘迫,歎了口氣:“先欠著吧,明天記得補上。”
窗外雨勢漸小,我靠在床邊,心裏始終像壓著塊石頭。
茹茹睡醒後,我輕拍著她的背,突然發現她後腰一塊淤青。
“怎麼受傷了?”
沒想到我一問茹茹竟然掉了眼淚。
“玲玲推我撞玩具櫃,罵我是野種,老師沒看見我不敢說。“
我氣不打一處來,職工子弟的學校,大家都知根知底,茹茹還能受委屈?
追問再三才得知,她班上來了個叫小玲的小孩,總是借著玩耍欺負她。
我借了醫院的座機,一個電話打去幼兒園。
對麵傳來園長詫異的聲音:“周茹媽,孩子小打小鬧也正常,那玲玲不還是你家親戚嗎?”
“什麼親戚?”
“許小玲同學沒戶口,是周主任拿推薦信送進來的啊!說是堂妹的孩子......”
我握著電話的手直發抖,耳邊嗡嗡作響。
回到房間後,茹茹怯生生地拽我衣角。
“媽媽?是不是茹茹說錯話了?”
我強壓著怒火蹲下來:“沒有,告訴媽媽,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她很快就要住進我家,還讓我叫她姐姐。”
話音剛落,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我猛地轉頭,卻是許紅梅牽著個穿紅皮鞋的小女孩走進來。
“小玲怎麼亂跑呢?”許紅梅假意訓斥,抬頭看見我時微微一笑,“喲,嫂子還在啊?”
小女孩掙脫她的手,衝過來揪茹茹的輸液管:“裝病的騙子!”
我一把推開她,把茹茹護住懷裏,就見周曜拎著飯盒匆匆進門。
“爸爸!”兩道稚嫩的聲音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