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雲煙再次醒來,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帶著口罩的醫生正站在她床邊擺弄著什麼。
直到片刻後,她的意識開始模糊,才知道自己被打了麻醉。
在她徹底睡過去前,沉野適時推開門進來。
他沉著一張臉站在床尾,神色複雜地看向任雲煙。
“醫生,植皮手術越快越好,阿渡不想自己腿上留疤。”
植皮手術?
正當任雲煙疑惑時,醫生卻朝著沉野頷首,語氣恭敬,“沉少爺,臉部的植皮並不容易,需要些時間,我會盡快。”
沉野悶悶地應了一聲後,走到任雲煙床邊,看著她緩緩閉上的雙眼,輕聲道:“反正你也毀容了,但是阿渡的腿上不能留疤,你也算是沒白失去一塊皮。”
這次任雲煙聽懂了。
沉野要將她臉上的皮拿過去,植在嵐渡的腿上。
隻因為嵐渡的一句不想留疤,她就要頂著失去了一塊皮還有著大片燙傷的臉生活。
與沉野同床共枕四年,她居然從未發現沉野愛嵐渡愛的這麼深。
愛的這麼喪盡天良。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任雲煙默默地算著。
還有兩次了。
她隻恨自己當初化作人形來到人間時,太過於相信沉野,才主動將自己報恩的時間拉長,次數變多,不然她早就可以逃離了,何必非要等到看清一切,受盡折磨。
偏偏在人間時她又不能使用法術。
隻能用這一副凡人之軀,承受一切。
手術進行的很是順利。
麻藥勁過後,任雲煙緩緩睜開眼,感受著自己被裹了厚厚一層紗布的臉。
曾經做鯉魚時,她便是那條江裏最漂亮的紅鯉魚。
她愛惜自己的每一片鱗片,看著它們在日光下閃閃發光的樣子,她總是忍不住期待自己變成人會是什麼模樣的。
可如今變成了四肢健全的人,她卻反而護不住自己的肉身。
任雲煙恨自己,更恨沉野。
偏偏沉野這時候推門進來,他麵上帶著尚未散去的笑意,想來是為了嵐渡手術成功而開心,在觸碰到任雲煙那雙悲愴的雙眸時,他下意識地收回好心情。
“既然醒了,就回家休養吧,也不是什麼大傷,住在這裏浪費錢。”
隨著沉野的話,任雲煙緩緩看向他。
她盯著男人耳後那一塊像是宣示主權的口紅印,忽然想到二人在一起的第一年,隻因為她的一句覺得海底表演很殘忍,沉野便為她豪擲千金,遣散了當地三家最火的海洋館。
那時的沉野做這一切,隻是為了讓任雲煙能開心些。
可如今麵對容顏盡毀的她,富甲一方的男人居然說出了“省錢”二字。
任雲煙忽然笑了。
她眸中帶著淡然的絕望,輕聲說道:“沉野,你讓我覺得陌生。”
她認識的沉野,分明是那個會小心翼翼將擱淺的鯉魚捧回水裏的沉野,是會因為路邊狼狽的流浪貓而垂憐皺眉的沉野,絕不是現在這個用愛挾持她人,做盡一切惡事的沉野。
沉野忽視了任雲煙眼底的情緒,隻不耐煩地起了身,輕飄飄地一句話便做了決定。
“就這樣,你現在出院回家,做一份清淡的飯,阿渡要吃,我也要吃。”
“對了,你可以讓傭人送來。”
如同施舍般的一句話,從她的未婚夫口中說出來。
任雲煙更想笑了。
她看著沉野走到病房門口的背影,忽然出聲叫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