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剛化成人形沒幾年的鯉魚精,任雲煙很是討厭醫院的消毒水味。
但她此刻還是臉色蒼白地走在醫院的走廊上,穿的也很是單薄,瘦弱的身體在衣衫裏搖晃著。
她提著的飯盒也隨著她的步子而晃蕩著,仿佛隨時都要被打翻。
而她裸露出來的胳膊上滿是淤青。
是這幾個月來她為沉野捐贈骨髓所留下的痕跡。
任雲煙無怨無悔,甚至慶幸自己能幫到沉野,一想到沉野不久後就要康複了,她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於是她加快腳步,來到病房門口。
裏麵傳來沉野的聲音。
“阿渡,你再等等,我的病已經痊愈了,很快就可以給你一個名分。”
女人不情願地在沉野胸前落下輕輕一拳,“那任雲煙怎麼辦?你到底什麼時候甩了她?阿野,我等你夠久了。”
“我也沒想到她看上去那麼瘦弱,結果命這麼硬,我的病早就好了,還一直堅持讓她捐骨髓就是為了熬死她,從她身上抽出來的那些骨髓我全都扔了,你再耐心等等,等她半死不活的時候,我就把她甩了,不然直接分手的話,別人會說你是小三上位的。”
“我不舍得你被人這麼說。”
沉野一臉心疼地將女人摟在懷中,指腹輕輕地摩擦著她的發。
而任雲煙也看清了女人的臉。
任雲煙曾在沉野的錢包夾層裏見過這個女人的照片,照片背後,還有她的名字——
“嵐渡。”
很般配的兩個名字。
為此,任雲煙還吃了好大的醋。
於是沉野笑著將她攬進懷中,好言好語地哄著。
可即便是那時,沉野眸中的笑意都沒有此時此刻麵對嵐渡時的情真意切。
嵐渡就這麼被輕而易舉地哄好了。
不同於病房內二人臉上的甜蜜,聽到了一切的任雲煙此刻臉色煞白地靠在牆上,使勁兒地捂住自己的嘴才讓自己沒有哭出聲。
她和沉野在一起四年。
四年間,她以為自己早已和沉野親密無間,是世界上最相愛的戀人。
甚至在一周前,沉野剛跪在她腳邊求過婚。
她到現在還記得當時沉野眸中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她手背上,燙的她的心狂跳不止。
如今想來,當初沉野的淚,究竟是因為向她求婚成功而開心,還是因為戒指沒能帶在嵐渡的手上而傷心?
病房裏的聲音還在繼續。
“反正她是個孤兒,即便是死了,也沒人給她撐腰。”
昔日溫柔的聲音此刻尤其刺耳。
任雲煙甚至沒辦法將這句話和沉野那雙始終含笑的眸子聯想到一起。
她握緊手中的飯盒,淚水悄無聲息地滑落。
屋內的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房門忽然被打開,沉野穿著病號服,看到任雲煙的一瞬間麵上閃過緊張。
“你什麼時候來的?湯熬好了?”
任雲煙將飯盒背在身後。
“沒有,我身體不舒服。”
沉野頓時黑了臉。
“沒熬好來做什麼?你想讓我餓著?”
“你快回家熬湯吧。”
男人麵露不耐,絲毫沒有出軌的心虛,說完就又回了病房。
任雲煙站在原地,露出苦笑。
隻因為沉野的一句喜歡,她每次都拖著這副呼吸都疼的身子回家為他熬湯,再送過來。
可她的愛人,卻在她第三十七次為他抽出骨髓後,計劃著她的死亡。
任雲煙強行壓製著自己的情緒回了家。
再次踏進她和沉野的家,看著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她隻覺得可笑無比。
沉野說的對,她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沉野說的也不對,她並非人類,而是來報恩的鯉魚精。
許多年前,尚且年幼的沉野救了擱淺在岸邊險些旱死的她,於是她飛升的最後一道關卡,便是償還此前所有的恩怨,她這才來到了人間,來到了沉野身邊。
四年時間,她早已在報恩的過程中愛上沉野。
甚至天真地想過放棄飛升。
可如今看來,她以為的愛像是一場笑話。
任雲煙笑著揩去眼角的淚,目光逐漸變得堅毅起來。
還需要四次,她便能徹底了卻和沉野之間的因果。
到那時,她會選擇死在沉野麵前。
她倒是很想看看,這麼想讓她死的沉野,若真看到了那一幕,是會笑得開心,還是為她落下一滴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