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季淮走到病床邊,居高臨下地看了她許久。
蘇婉棠忍著全身的痛,生生忍住這無聲的淩遲。
有人推開門:“季營長,麻煩過來領一下藥。”
“就來。”
聲音逐漸遠去,蘇婉棠睜開眼睛,一眼就看見了搭在床邊的外套。
是季淮穿過的那件。
她強撐起身體,忍痛從口袋裏掏出那張被季淮珍視的照片。
照片上的蘇婉婷穿著白色連衣裙,笑容明媚,而站在她身邊的季淮,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照片的背景,就是蘇家門口的大樟樹。
蘇婉棠的爸媽,正從二樓窗台往下望,那神情,帶著蘇婉棠從未得到過的溫柔包容。
蘇婉棠一早就知道,雖然她和蘇婉婷是雙胞胎,但因為蘇婉婷從小身體弱,動不動就生病,媽媽便覺得是蘇婉棠在胎中搶了妹妹的營養。
爸媽最常對她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得讓著你妹妹,那是你欠她的。”
蘇婉棠習慣了什麼都遷就蘇婉婷,唯一一次堅持不讓的,是省裏給工作崗位那回。
其實領導最初中意的是讓蘇婉棠留在省廣播台當播音員,蘇家父母知道以後,跑上門去鬧,請求也給蘇婉婷一個機會。
領導被煩的不行,隨口說了句,兩姐妹隻能留一個人。
蘇家父母理所當然地逮著蘇婉棠,要她繼續讓給妹妹。
蘇婉棠卻“不識好歹”地拒絕了。
那一回,她跟爸媽幾乎要鬧到斷絕關係的程度。
不管怎樣的辱罵她都忍了下來,最後卻因為季淮的突然求婚,把省城的工作機會留給了蘇婉婷。
直到昨天,蘇婉棠都未曾為自己的選擇後悔過。
誰讓她愛慘了季淮呢?
結果,一場台風摧毀了所有。
其中就包括這由季淮精心編織的謊言。
啪嗒。
幾滴淚落在了照片上,暈花了蘇婉婷嬌笑的臉。
“蘇婉棠,你在幹什麼?”
季淮的低吼忽然響起。
一陣疾風襲來,他重重推開蘇婉棠,從她包裹著紗布的手裏,硬生生搶下那張照片。
“你憑什麼動我的東西?”
季淮心疼地揩掉照片上的淚珠,轉頭看向蘇婉棠時,兩隻眼睛幾乎要射出冰刃。
“不就是沒有第一時間過去救你麼?跟你道歉還不成嗎?”
蘇婉棠細細地看著季淮,將他臉上的每個表情都看了個清楚。
包括他對蘇婉婷的萬般憐惜,以及麵對她的嫌棄與厭惡。
“嗬嗬。”蘇婉棠的喉嚨裏發出悶悶的笑聲,眼淚更洶湧地往下落。
季淮冷靜下來,似乎察覺到剛才的語氣有些過分了。
“......你別多想,小時候我溺水,是婉婷救的我,我欠她一條命。”
他在床邊坐下,視線移向蘇婉棠的手:“下次沒有我的允許,別再動我的東西,明白嗎?”
蘇婉棠沒理他,隻是無聲地落著淚。
季淮的眉頭越蹙越緊,終於,耐心告罄。
“蘇婉棠,你當初嫁給我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隨軍到海島上來,日子會很苦,你信誓旦旦地說不怕苦不怕累,現在這算什麼?”
“革命的路途充滿艱辛,你要是鬧嬌氣,我就立馬寫申請,讓你回老家去照顧我爸媽。”
季淮重新穿好衣服,冷冷地瞥向蘇婉棠:
“待會兒你的手還要做一次清創,我會讓醫生不使用麻醉藥,你也好長長記性。”
海島上沒有正規醫院,隻有不大的軍醫樓。
蘇婉棠被推去診療室清創的時候,季淮跟了進去。
他的朋友,那位姓楊的軍醫,正檢查著需要用到的工具。
季淮忽然開口:“麻醉劑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