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若初又磋磨著我叫我去買城南的糕點時,我獨自走出了府門,來到城西當鋪。
前些時日我求裴衍之救我孩兒一命,他見過我孩兒的慘樣,也許是心軟。
他告訴我——我若想離開許家,半月時間內,他會在此處留些親衛。
我腦中浮現這些時日許家人的嘴臉,踏入當鋪。
「我要離開。」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我懷中抱著孩子,站在馬車前對許府的方向最後回望。
我問過小桃:「如果我要離開,你跟著我嗎?」
這個從我在葉家時就跟著我的小姑娘,隻是輕輕抓住我的袖口:「小姐在哪,小桃就在哪。」
裴衍之的親衛牽來馬車:「將軍已安排妥帖,許家會收到您母子和婢女墜崖的消息和屍首。」
車輪經過新日開啟的城門,懷中的孩子不哭不鬧,吧唧了兩下嘴。
我抱著孩子,聲音壓得很低:「以後,你叫葉滿。小滿小滿,圓圓滿滿。」
京城今年的第一場雪落下時,我正坐在繡架前,金線在緞麵上遊走,勾勒出一朵盛放的牡丹。
「娘子,線用完了。」小桃捧著空簸箕走進來,嗬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寒風裏。
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三年前裴衍之的親衛護送我們北上,在當地散布有一對母子墜崖的假消息。
如今在許家族譜上,葉婉兮和那個未滿周歲的孩子已是兩座孤墳。
我因此覺得命運待我不薄,那年裴衍之正巧途經,被我捧著令牌撞了上來。
他念及舊日恩情,又可憐我的遭遇,將我送至京城安頓。
「曾經你為我包紮的帕子,回了京誤被我母親看見,誇那帕子繡藝甚妙。」
「你既有一技之長,未免不能在京城立足。」
「用這個。」我從箱籠底層抽出一卷緋色絲線,那是離開許家時帶走的,原是我嫁妝中最貴重的一卷,許家人卻看不上我那一籠屜的繡線。
小桃突然壓低聲音:「將軍又派人送來東西了。」
窗下果然擺著紅漆食盒,揭開是還冒著熱氣的茯苓糕。
自打在城南這小院住下,裴衍之每月都會差人送些東西,有時是藥材,有時是新出的綢緞,卻從不過多打擾。
「拿進來吧。」我頭也不抬地繼續走針。
這是要送給禮部侍郎夫人的繡屏。
我深知京城居大不易,裴衍之雖然念及舊恩替我安頓,又舉薦我進入京城最大的繡坊,對我來說已是天大的恩情,不敢再多添麻煩。
葉家祖上本是江南繡坊出身,我自幼學得一手蘇繡絕技,如今,這便是我的立身之本。
金線在緞麵上遊走,漸漸勾勒出層層疊疊的花瓣。
禮部侍郎夫人最愛牡丹,若能得她青眼,往後我在京城便有了靠山。
侍郎夫人見到繡屏的當日,便差人送來請帖。
「我家夫人請葉娘子三日後過府一敘。」侍郎府的丫鬟捧著錦盒,態度恭謹。
「這是潤筆費,還請娘子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