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已是七個時辰後。
結魂燈亮了大半。
謝沉舟法力通天,獨獨探查不出我的病症,便認定我在騙他。
將和薑楚瑤的婚禮提前到了今天,說是要懲罰我。
何其可笑。
屋外,鐘鼓齊鳴。
屋內,謝沉舟坐在榻邊摟著我,擦去我唇邊的藥汁,溫柔而強勢地說:
“往後,隻要你乖乖的,我便不會再那般。今夜,我不碰薑楚瑤,我會來陪你。”
袍袖擦過我的手背,那裏還沾著故友的鮮血。
黏稠感一路裹至胸膛,讓我窒息到麻木。
我沒回應,隻是雙眸含淚,微微張開濕潤的唇。
他便喉結滾動了一下,俯身輕輕吻了吻。
右掌下意識接住我掉落在鬢邊的那滴淚。
碾掉淚水,他拂袖起身,去迎娶真正的心尖寵。
而我,在婚禮開始時,便帶著結魂燈,往城門走去。
我要在忘川之淵邊,等待一個時辰後魂魄的歸來。
先來到這的卻是謝沉舟。
他領著陰兵,唇色發白,捂住胸口,眸子緊緊盯著我。
“你竟給我下毒?”
我迎著風看他,不甘地勾唇,說:
“對,是我精心為你調製的,真可惜沒有毒死你。”
上天當真不公,總讓我不如意。
看見我眼中強烈的恨意,他身軀微震,猜到我已經知道了真相。
咬牙怒笑,一點點露出了陰鷙狠厲的本色,隔空掐住了我的脖頸。
“我差點要相信你是真的徹底忘了他,為什麼你不能乖一點呢?”
好疼。
我根本沒有力氣反抗。
在狂躁的鬼氣下,結魂燈掉落在地,隻差最後一角就可全亮。
謝沉舟猛地鬆開我,撿起結魂燈。
“還給我!”
我目眥欲裂,連忙起身欲奪。
被他輕而易舉地按得跪坐在地上。
這下子,我瞧清了他眼中的神色,比剛剛更可怕,比深淵還可怖。
“你如果跪在這裏服侍我,或許我可以考慮考慮......”
“好!”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
他靜止了一瞬,麵容平靜下去,卻令我心驚。
“阿念......這一百年來,我連讓你用手都得靠哄的,為了他,你當真是什麼都願意做啊。”
語畢,他直接捏碎結魂燈。
我崩潰大叫,無助地趴在地上,將粉末攏在一起。
然而陰風一吹,便散了。
什麼也沒留住。
謝沉舟喚陰兵端來孟婆湯,一碗又一碗地粗魯灌進了我嘴裏。
我不想喝,不想忘記阿兄,可我抵抗不了。
灌到最後,我分不清今夕何夕,就像小時候阿兄喂我喝蓮子羹一樣。
於是我哭了。
謝沉舟陡然一頓,灌到第十八碗的時候停了,摔碎湯碗。
“阿念,你既然這麼不想做我的人,那就看著我迎娶別人吧。等你忘記一切後,你再不是沈念,也不是我的王妃,而是乖乖躺在寢宮裏等我寵幸的玩物。”
我哭得迷迷糊糊,抓住他衣擺。
他起身的動作止住,低眸看我,放緩了聲音,問:
“怎麼,不想讓我娶她?”
但我隻是淚眼朦朧地說:
“求你把阿兄還給我。”
他氣得咬牙,甩開我。
陰兵把我吊上了高高的城牆,剛好可以看見喜堂,看見他和薑楚瑤身穿喜服跪拜天地。
肚子好疼。
大片黏膩的鮮血從身下留出。
滴答滴答。
我忽地想起,剛才薑楚瑤的婢女朝陰兵使了眼色。
頓時明白,她是將孟婆湯換成了紅花湯。
濡濕的血液讓束縛我的紅綢鬆開,重重墜落在地。
“阿兄......阿兄。”
我喚著他,一點點地爬向忘川之淵。
萬年前,女媧賜予福祉。
幽都城的生靈死後都會魂歸淵底。
沒有結魂燈,那我就自己去尋。
裏麵無邊無際,但我想,我一定會將他們都找回來。
禮樂起,夫妻對拜的尖利嗓音響徹淩空。
我沒告訴過謝沉舟,我對阿兄更多的是孺慕之情,真正愛過的隻他一個。
可他的欺騙和計謀讓我的愛成了笑話,隻剩下恨。
這些,他再也不會知道了。
身影被吞沒的那一刻。
整座幽都城都開始晃動。
隱約間,傳來聲嘶力竭的呼喚。
是誰呢?
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