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直到打開最後一個櫃子，看著裏麵那條沾了血的圍巾，裴少舟恍惚了一瞬。

剛上大一那年，他每天上完課後，都會在外麵玩到很晚才回來。

某個深秋，他半夜被幾個喝了酒的混混堵在學校門口的巷子裏，差點就被活活打死。

是隻身路過的顧卿葉救下了他。

她親自把他送到宿舍樓下，“以後早點回宿舍，不要獨自走這種巷子，不安全。如今宿舍門禁時間已經過了，你和宿管說，是顧教授留你做實驗才回來晚了，他就會放你進去。”

裴少舟嚇怔怔地看著她交代完後，轉身離去。

路燈照亮了她纖長挺拔的身影，她隨手解下剛剛救他時沾了血的圍巾，丟進了垃圾桶裏。

這一瞬間，就此定格在裴少舟心底，再難忘懷。

他撿起了這條圍巾，也記住了顧卿葉這個名字。

那麼刻骨銘心的一段初見，如今也模糊了本來麵目，成為了讓裴少舟再不願回想的往事。

他把這條圍巾也扔進了箱子裏，一起丟到了樓下的垃圾桶裏。

再轉身，他卻看到了顧卿葉。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時，他移開了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垃圾桶。

這一次，裴少舟連老師也沒有叫，隻是默然垂首，就回了宿舍。

門口人流進進出出，他看見陸聞遲拿著一份手冊出來。

“隻是來查個寢而已，你非要跟過來，就這麼離不開我？”

顧卿葉接過他的包，替他理好些微淩亂的領口。

“嗯，離不開，隻要一分鐘看不到你，我就心慌意亂。”

聽著她這溫柔至極的語調，裴少舟心頭一顫，鼻腔中湧起一陣酸澀。

他低著頭，默默加快了腳步，沒有回身。

也沒有看到顧卿葉最後看過來的那道深沉的目光。

之後兩天，裴少舟一直在收拾行李，沒有離開過宿舍。

直到周末，班級群通知晚上有畢業聚餐，統計要參加的人數。

想起畢業照那天鬧得那麼不愉快，裴少舟就沒有報名。

等到晚上八九點，他剛洗漱完準備休息，卻收到了和他關係最好的室友發來的消息。

“少舟，有人翻到了你給顧教授寫的情書，準備等會兒當眾念出來！”

看到這條消息，裴少舟瞳孔一震，心慌得厲害。

他立刻換了衣服趕過去，腦子紛亂如麻。

那些被裴少舟退回來的情書，他前幾天明明扔進了垃圾桶，是被誰撿回來了？

今晚的聚餐，顧卿葉答應了會去，她要是聽到信封裏的內容，肯定會認為又是她故意的。

所以他一路狂奔著，跑到會所時險些窒息。

可一推開包廂門，聽見裏麵傳來的哄笑聲，他意識到一切好像來不及了。

“顧教授，這是我寫給你的第99封情書，或許它也會像前麵所有信一樣，被你退回來。但我在提筆的時候，依然是滿懷著喜悅和期待的。我這輩子從沒有像喜歡你一樣，喜歡過任何一個人。也是在遇見你之後，我才知道愛一個人時，目光會不自覺地追向他，整顆心也會隨著你不停跳動著……”

一群人喝醉後，拆開信大肆宣讀著，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嗤諷。

而坐在中間的顧卿葉冷著臉，看向他的目光陰沉得能滴出水。

“裴少舟，誰允許你把這些情書散播出來的？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禮義廉恥？”

聽到她的怒斥，整個包廂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人敢說話。

裴少舟的手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臉色慘白。

指甲掐進掌心，滲出絲絲血跡，他搖了搖頭，試圖辯駁。

“不是我，這些情書我早就丟掉了，我不知道……”

房間裏沒有人聽他的解釋，這群同學為了平息顧卿葉的怒火，一唱一和地顛倒黑白。

“他撒謊，這些信就是他親自遞給我的，說今天要再和教授告白一次，要鬧得大一點，逼教授就範！”

“被這麼齷齪下賤的人黏上，我都替顧教授感到難受！都要畢業了他還要糾纏不休，我看就該給他點教訓！”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一群人就不約而同端起酒，潑到了裴少舟身上。

他渾身被澆得濕透，他們還不肯罷休，又把酒杯、酒瓶砸到他身上。

破碎的玻璃片四下飛濺著，在他身上劃出一道道傷痕，鮮血淅淅瀝瀝落下來。

他被砸倒在地上，那些不堪入耳的謾罵充斥在他的腦海，讓他痛不欲生。

絕望之際，他看見顧卿葉拿著那些情書走過來，當著他的麵撕得粉碎。

“裴少舟，到底要怎樣，你才能不喜歡我！”

碎紙片紛紛揚揚落下來，蓋住了他狼狽的身體，也浸染了他的淚。

這一刻，那些壓抑在他心頭許久的痛苦終於爆發，他忍不住顫抖出聲。

“顧卿葉，你放心，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