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門口的路燈將沈姝月的皮膚照得慘白,臉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見。
她眼眶泛著紅,眼中除了怒火,似乎還摻雜著什麼。
霍煜昭的心無端顫了下,正要開口之際,一隻纖細手臂纏了上來。
但見沈琴琴緊緊貼著他,眼眶同樣泛著紅,含著水光看向沈姝月。
“月月,你是不是在怪我?”
她的眼淚說掉就掉,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是她。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如果你是因為不想留下來參加生日宴才這樣的話,那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好......”
沈母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嗔道:“傻丫頭,你道什麼歉,你又沒做錯什麼。”
音落,她目光一移,原本含著溫柔心疼的眼神陡然變得淩厲,刺得沈姝月心口生疼。
“沈姝月!你打人在先,撒謊不認賬在後,我們沈家有你這麼沒教養沒素質的女兒,臉都丟盡了,還不趕緊跟你姐姐道歉?!”
沈姝月啞然,怒到想要發笑,滿腔的委屈卻哽得喉嚨都在痛。
都在讓她道歉,先是跟蘇曉衛,現在又要跟沈琴琴,可她究竟做錯了什麼?
她緊咬著唇瓣,用力擠出一句,“我沒錯。”
“你——”沈母怒目圓睜,剛要發火,卻被沈琴琴攔下了。
“媽,你就別跟月月生氣了,說到底還是我考慮不周,如果不是為了拉近我們姐妹的距離,讓你和爸省省心,也不會鬧成這樣......”
說罷,不等沈母反應,她轉頭又對著沈姝月,假惺惺地勸解。
“但是月月,你就算惱我,也不該動手傷人,要發脾氣也該直接對我發才是,怎麼能傷及無辜呢?”
末了,她才晃了晃霍煜昭的胳膊,“阿煜,你說是不是?”
緩了幾秒,霍煜昭收回目光,淡淡頷首,“嗯,沒錯。”
他垂眸,溫柔地為沈琴琴拭去臉上的淚珠,“別哭了,天冷,小心吹著臉。”
一瞬間,仿佛有冰刺從腳底生出,直直刺入沈姝月的心房。
明明該鮮血淋漓,卻又在這冰天雪地中凍結成一團。
說不上是什麼心情,她嘴角兀的扯開一抹極不顯眼的弧度。
似嘲弄,畢竟意料之中。
沈父慍怒的聲音又起,“聽見了吧,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還有什麼好說的?
沒有了。
沈姝月徹底心灰意冷,不再發一言。
沈琴琴還在演,“曉衛哥那邊我已經道過歉,安撫好了,月月,希望你下次別再這麼任性了,沈家和蘇家關係一直不錯,要是因為你壞了關係,蘇伯伯那邊也不好交代。”
沈父重重冷哼,“看看你姐姐,這才是我們沈家的女兒!不求你能像她一樣優秀,但你怎麼連她半分懂事都沒有?沈家要你有什麼用!”
警局門口到底不好長久逗留,沈父也丟不起這個臉。
“上車回家!”撂下這話,他轉頭就走。
沈琴琴忽然“哎呀”一聲,“車上位置好像不夠了吧?”
小轎車四個座,可他們有五個人。
沈父一手拉開車門,看都沒看沈姝月,冷冷道,“那就讓她走回去,路上也好反省反省,漲漲教訓。”
沈琴琴裝模作樣,“這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好的,”沈母半點沒在意,挽著沈琴琴往車邊走,經過沈姝月時還陰陽怪氣來了句,“早知道她是個惹禍精,當初就不該讓她回來。”
沈姝月肩膀被撞得後退一小步,心已經痛到麻木。
以至於看到沈琴琴上車前投來的那一抹得意炫耀的眼神時,她心裏已經升不起半分波瀾。
畢竟不論進入這個家之前還是之後,勝利的一方從來都是沈琴琴。
霍煜昭最後一個上車,撐著車門坐進去前,目光落在沈姝月臉上,眸色沉沉,也不知在想什麼。
“阿煜,怎麼還不上車,看什麼呢?”
還是沈琴琴有些不滿的聲音傳出來,霍煜昭才彎身鑽進車裏。
須臾,車子消失在沈姝月的視野中,未曾停留一分一秒。
挺好的,沈姝月想。
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
他們才是一家人,隻有她是一直被丟下的那一個。
就算被丟下,也沒有關係了。
又在飄雪了,天寒地凍,可再冷都沒有心冷。
雪越積越深,沈姝月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漸漸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
父母的叱責和嫌惡趁虛而入,盤旋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霍煜昭對她的視而不見,和對沈琴琴無限溫柔的偏袒,也如鋼針一般刺激著她的神經。
她貝齒用力咬著下唇,指甲也狠狠切入掌心,麻木地堅持著往前走。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她頭上肩上都落了雪,衣服被打濕了些,鞋襪更是直接被雪水浸濕。
快到小洋樓門口的時候,路邊停著的小轎車忽然開了門。
一道身影出現。
沈姝月杯弓蛇影,還以為是蘇曉衛專門等在這裏報複她,下意識要自衛。
結果還沒退開,就聽一道再熟悉不過的低沉嗓音響起,“別怕,是我。”
沈姝月渾身一僵。
是霍煜昭。
他刻意壓低聲音,轉頭朝小洋樓看了眼,確定燈都熄了,才又轉過頭來。
沈姝月此刻的模樣太過狼狽,他目光微滯,低聲道,“上車說吧。”
沈姝月眼睫顫了顫,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上車說?
霍煜昭這是在等她?
不過......
“不必了,我和你沒什麼好聊的。”
沈姝月輕聲拒絕,提步就要走。
霍煜昭抿唇,又叫住她,“你等一下。”
音落,他彎身從車上拿下一個保溫桶。
“天太冷了,裏麵裝的紅糖水,拿回去喝了暖暖身子吧。”
沈姝月愣了愣,兀的有些恍惚,又覺得有些荒謬。
霍煜昭等在這裏,就是為了給自己紅糖水?
到底是她被凍出了幻覺,還是他神經錯亂了?
她想嘲弄一笑,可嘴角牽了牽,卻又無力地落下。
一輪下弦月斜斜掛在天邊,清冷孤寂。
這輪月分明就和她初見霍煜昭的那晚一模一樣,可她的心境卻再不似從前。
她忽然開口,平靜地問,“你看見了,對嗎?”
霍煜昭喉頭微動,薄唇輕抿,避開了她的視線。
沈姝月看著他俊朗的側臉,又問,“你明明什麼都看見了,為什麼還要幫沈琴琴說謊?”
一出口,她忽然就覺得這問題好蠢。
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他是為了幫沈琴琴維護形象啊。
一直都是這樣,不管沈琴琴做得有多離譜多過分,他都會無條件站在她那邊。
而自己,永遠都是被犧牲的那一個。
沈姝月語氣泄出一絲嘲弄,“是我不自量力了。”
在警察局門口的那一刻,她其實還有過那麼一絲奢望,他可以還她公道。
真是......太蠢了。
“所以這紅糖水算什麼?補償?”她淺吸一口氣,再度開口。
霍煜昭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認識這一刻的她。
沈姝月才不管他心中疑惑,不等回答就冷淡道,“不需要,我也要不起。”
音落,她繞過身前的男人,繼續往前走。
可眼前的景物卻莫名變得虛幻和扭曲,她的腳步也有點發飄。
直覺不對勁,她下意識想伸手去扶旁邊的石牆。
但還沒來得及,眼前就倏然一黑。
撲通——
墜入意識的深淵前,她隱約聽到霍煜昭在叫她,聲音好似急切。
但不等她分辨,就什麼都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