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辭遲再次恢複意識時,已經在醫院裏了。
她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旁邊小聲交談,下意識沒發出聲音。
“......什麼時候能出院?”
“出院短期不可能的。江小姐渾身多處擦傷和骨折,甚至腎臟受損,目前檢測報告尚未出來,但80%的可能需要考慮器官移植。”
“不用。”
江辭遲聽到陸慎毫不猶豫地拒絕。
伴隨著的,是指尖撥弄念珠的聲音。
“上蒼普渡眾生,不以自身因改變他人果,若真的受損,是她自己的命,沒必要牽扯無辜之人。”
醫生似乎為她歎了口氣,緊接著離開了。
病房門關上,屋內恢複寂靜。
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陸慎腕間念珠碰撞的聲音。
以往最能讓她感覺到安心的聲音,現在卻尤其刺耳。
陸慎似乎坐下了,打了通電話。
對麵似乎說了些什麼,他聲音平靜無波,卻透露著殺伐戾氣。
“那就告訴他,這份器官捐贈書她不簽,她女兒就會死。”
江辭遲終於睜開了眼,對上陸慎的眼神,他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逝的光。
還有誰要器官移植?
是為了她嗎?
可剛剛,他不是已經拒絕了醫生?
江辭遲心裏有著隱秘的竊喜,或許陸慎還是在意她的,隻是在人前表現得冷淡。
“醒了。”
陸慎眼中並沒有什麼喜悅。
他麵對江辭遲時一向如此,江辭遲經常想,是不是就算她死在他麵前,他也不會為她蹙一下眉頭。隻會不屑地卷走衣袍,以免被她弄臟。
陸慎仍舊把著他那串念珠:“清止受了驚嚇,她心臟不太好,可能需要手術,我得留下陪護。你這邊我會請護工來照顧你。”
江辭遲自嘲一笑,看來是她自作多情。
陸慎的那通電話,顯然是為阮清止打的。
她腎臟受損,陸慎可以雲淡風輕地用因果拒絕動用權力為她尋找器官;可阮清止不過是簡單的心律不齊,他卻不惜要用謊言去逼死一個人,隻為阮清止換上一顆好的心臟。
又想到自己之前貧血連續幾次暈倒,卻在去輸血的路上被陸慎攔住,他麵無表情地站在她麵前,聲音與念珠碰撞聲一同響起——
“江辭遲,不要因自身因,介入他人果。”
於是陸慎將她帶回去,讓她吃各種無味的補品,還讓氣血虧空的她陪著他一起打坐,一坐就是半天。
美其名曰打坐心誠則造化自身,造化自身則百病全除。
可是如今阮清止僅僅是心率不齊而已啊......
她的未婚夫,心中的念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時隱時現。
對她永遠都是這副脫離世俗之外的模樣,卻將愛恨嗔癡都給了阮清止。
想到這裏,江辭遲倏爾笑出聲。
陸慎沒想到江辭遲會是這個反應,眉頭一皺,有些不悅:“她是坐你的車才出的事,是在替你償還因果。”
很難得的,他還願意多解釋一句。
是啊,陸慎做事,從來不需要解釋,隻需要一個眼神,一句話,她便不問緣由的去聽,去做,去遵循。
現在多出來的這一句解釋,已經是給足她臉麵。
“你現在不能出院,還有些檢查要做。既然你醒了,自己簽名,晚點醫生會帶你去做檢查。”
陸慎拿出一遝單子放在床頭的桌子上,順帶將筆輕輕塞進江辭遲的手中。
蹭到陸慎指尖的時候,江辭遲一愣。
陸慎對她向來避之不及,把筆放在桌上讓她去拿才正常,居然會體貼地遞到她手裏?
察覺到自己又因為陸慎簡單的舉動而患得患失時,江辭遲低垂眼眸。
她低頭翻看著手中單子。
每看完一張沒問題了才簽字。
“不用擔心,一些常規檢查而已。”陸慎提醒著,轉動念珠的速度卻不自覺地加快。
聽著念珠轉動的聲音,江辭遲沒由來的心煩,加快了簽字的速度,將每頁都簽好後,她卻忽然看到了一張器官捐獻手術單。
捐獻人是張暮雅。
江辭遲的手一頓,筆尖點在桌子上。
她瞳孔顫抖,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張暮雅,是她媽媽的名字。
心念轉動間,江辭遲想起意識不清時聽見的話。
——這份器官捐贈書她不簽,她女兒就會死。
江辭遲呼吸急促雙目泛紅,她死死地捏著那張報告單,喉嚨仿佛都湧出血腥味。
“陸慎,這為什麼會有我媽媽的器官捐贈書。”
“你要拿走我媽媽的心對不對?你想把我媽的心臟一直給你那死了丈夫水性楊花的寡嫂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