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瀟轉身離去,獨留我一人登上了馬車。
柳依依先前送來的信箋,我曾細細看過。
是以我記得,陸子瀟送她暖身湯,不過是半月前的事。
也不知是陸子瀟記不清她的信期,還是他明知有詐,卻甘之如飴。
車馬勞頓,加之近日學業繁重,我倦意沉沉,竟在車中睡去。
一覺醒來,柳依依的信已遞至手中。
她言辭比往日更為露骨。
“他從未這般待你罷?”
“陸子瀟已言明,絕不會與你訂下婚約。”
“他還說,他欽佩勤勉之人,你連夫子舉薦都未取,有何顏麵癡纏於他。”
隨信更附小像,其上題字曰:“身是情天孽海,獨我能令他醒亦沉淪。”
我眉心微蹙,隻覺荒唐可笑。
科考乃是大事,非同兒戲。
柳依依尚有閑情在此與我較勁,不知她的課業溫習得如何了?
我正欲將信箋置於一旁,夫子恰遣人傳來佳音:
“宋丫頭,恭喜!你已得院長薦書,憑你的才學,入國子監深造的機會,怕是穩了。”
我心頭一暢,連日來的鬱結之氣頓消大半。
恰在此時,馬車停穩,母親已掀簾相迎。
“哎呀,瀟哥兒,許久未見了。”
“......咦?陸子瀟呢?”
......
母親將我領入廳中,關於陸子瀟,我隻道他臨時有急事離去。
此言一出,席間數人霎時靜默。
有人低聲問:“能有何急事,竟比議親還重要?”
我腳步微滯,心下惘然。
顧雲溪安坐角落,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神情。
揚言是來觀摩摯友定親之喜。
我扯了扯嘴角。
這話,鬼才信。
將近酉時,陸子瀟才終於露麵。
我倒也好奇,柳依依既說陸子瀟不會同我訂婚,他今日打算如何收場。
“成何體統!讓婉婉在此枯等你這許久!我怎生了你這般不知輕重的孽障!”
陸父氣得吹胡子瞪眼,我娘連忙從中調和。
“哎呀,老哥哥息怒,無妨無妨,想是課業繁重,耽擱了行程,婉婉你說是不是?”
娘親暗中碰了碰我,我隻回以淺笑。
確實,是“學問”上的要緊事。
陸子瀟望向我,目光帶著探尋,似在確認我是否著惱。
見我神色平靜,甚至有些淡然,他這才暗鬆了口氣。
席間,到底是多年世交,兩家人很快便氣氛熱絡,談笑晏晏,陸子瀟挨著我坐下,想替我斟酒。
他剛拿起酒壺,便被顧雲溪伸手攔住。
“你做什麼?”
顧雲溪神色淡淡:“正事還未議定,將婉婉灌醉是何居心?”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醉了我自會照料。”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與往日鬥嘴並無二致。
而我心思早已飄遠,聽著長輩們議論婚期。
聘禮宅邸,妝奩車馬,樁樁件件都商議得妥帖周全。
可這些話落入我耳中,卻隻似一場鏡花水月般的空談。
話說到此處,自然而然便引到了我二人身上。
“婉婉,陸子瀟,你們對婚期吉日可有想法?”
陸子瀟坐直了身子,麵上帶著幾分赧然的笑意。
“待課業完成,自然是越快越好。”
他並未如柳依依信中所言那般,拒了這門親事。
幾位長輩的目光齊齊落在我身上,等著我的回應。
而我轉頭看向了陸子瀟。
明明,他為了旁人棄我於不顧,明明,他做了虧心之事。
他竟還篤定,我會與他成婚麼?
他以為,我會永遠在原地等他回頭。
也是。
畢竟近二十載的情分,青梅竹馬,兩家世交,豈是說舍便能舍的?
......
我偏能。
我伸手,將麵前的酒盞輕輕推開,收回目光,緩緩開口:
“我與陸子瀟的婚事,不必再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