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趙東麗的身後,看她裹著緊身的旗袍,勾勒出玲瓏的曲線,在前麵嫋嫋娜娜的走著,總感覺像是個戲子在走台步。
輕盈,靈動,又騷情。
她的體態很瘦,骨架纖薄得像一副剪紙,偏生皮肉被裹得綿軟,柳腰輕折時能瞧見她後頸凸起的脊椎骨節——那兒還紋著一朵暗紅色的曼陀羅,花瓣隨同肌理起伏,宛若活物。
我心裏有些膈應,聽柴宗緯說這趙東麗的父親是警察廳的官員,也不算小門小戶,又是正經嫁做人婦的,為什麼會在後頸上紋身呢?
這年頭,哪怕是男人,紋身的都不多。
隻有幫派分子、江湖人士、紈絝弟子、兵匪、痞子、無賴的身上才常見。
至於女人,則多見於行院。
正經人家誰紋?
但那曼陀羅花似乎有股魔力,我雖然心生厭惡,可仍舊忍不住去看,看著看著,我忽然發現那花瓣的數目是二十八個,不像是湊巧,倒像是暗合二十八星宿!而花蕊又似是用守宮砂點出來的......等等,我驟然警覺,這是以邪破邪的鎮法啊!而且是旁門左道的手段,與趙東麗胸前的梵文金鈴、耳垂上的翡翠玉墜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女人,真是不簡單。
她背後,應該是有高人坐鎮的。
到了堂屋,趙東麗殷勤的洗杯子,倒水煮茶,讓我不要拘束,該放行李放行李,該落座就落座。
我趁機打量屋子裏的布局和擺設,倒是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一切都還算是中規中矩。
“快嘗嘗我煮的花茶,很香的。”
趙東麗翹著蘭花指,將熱氣騰騰的茶盞推放到我麵前桌上,然後坐在對麵,笑吟吟的打量我。
我一邊吹那熱氣,一邊細看茶湯,還好,不像是被下毒的模樣。
按理說,我也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隻要趙東麗不是殺人狂,也不至於第一次見麵就毒殺我。
“沒想到守拙的表弟長得這麼俊啊。”
我正不知道趙東麗一直盯著我看什麼,沒想到她開口一句話就差點讓我把剛喝進嘴裏的茶水給噴出來!
“咳咳~~~”
我嗆得隻咳嗽,趙東麗立刻拿出自己的帕子給我擦嘴擦臉,還埋怨道:“小心點喝嘛。怎麼了這是?”
“你過獎了......”我渾身不自在的說道。
“什麼過獎不過獎的,難道就沒有人誇你俊俏嗎?豐神俊朗,劍眉星眸的,不用打扮,就跟戲台上的小生差不多。守拙長相可不及你的一半好看。”
她湊得太近,白嫩的手時不時的觸碰到我的麵頰,癢癢的,渾身脂粉和發間香氣逼人,挺拔的胸脯子又在我眼前,我甚至能看見大片白花花的春光,晃得眼睛都沒有地方擱置,不禁大感躁動,麵紅耳赤,連忙說道:“不用擦了,我沒事。”
她這才停了下來,笑嘻嘻問道:“你怎麼臉紅成這樣?是燙得,還是臊得?跟我麵前有什麼可害羞的?”
這女人太會了。
我初出江湖,還是童男,正血氣方剛,可受不了這個,當下敷衍了幾句:“沒燙著,沒害羞,就是嗆了一口......”然後便立刻問道:"對了,他在重慶還好吧?他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堂舅念叨他呢。"
“不知道。”
趙東麗一聽我問柴守拙,那神情頓時就意興闌珊下來,淡淡說道:“他是去執行秘密任務的,具體幹什麼,多久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我在內,連他的同事也不知道。”
“哦~~”
我撚著濕透的袖口,環顧左右,餘光瞥見條案上有一摞整整齊齊的票子,比巴掌長些,最上麵一張的字跡隱約是一副對聯,上聯是“自古女子多薄命”,下聯是“從來男兒多悲憤”,橫批是“大觀亭戲院”,還有日期......原來是戲票。
這麼多的戲票,都是誰看的?
轉念一想趙東麗的言行舉止,很多都像是行院戲班子裏的戲子,我頓時恍然,她多半是個戲迷!
“對了,你今年幾歲了?”趙東麗忽然開口詢問,把我的思緒又從戲票上拉了回來。
“二十了。”我隨口答道。
“娶親了沒有?”
“還沒有。”
“歲數不小了,該娶啦,男人要先成家,才能立業的。你有對象沒有?”
“沒有呢。”
“我那丫鬟月琴跟你差不多年齡,模樣還說得過去,等會兒她回來,你暗中瞧瞧,要是能對上眼,就跟我說,我讓她嫁給你。”趙東麗很熱心的說道。
我嚇了一跳,連忙推辭:“別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你來到我這裏,我當然得關照好你。”
“......”
我正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忽然聽見院子裏有腳步聲傳來,心中一動,暗暗想道:“不會是說曹操,曹操到,那個丫鬟回來了吧?”
沒過多久,便有一道身影扭著進來,喊道:“小姐,買來了!”
果然是那丫鬟月琴。
她喊趙東麗為“小姐”,可見是在趙東麗沒有出嫁之前就跟著的,屬於是陪嫁來的丫鬟。
趙東麗起身笑道:“正說著你,你就回來了,咱們家裏來了貴客。”
月琴本來是笑著的,聞言一愣,隨即便看見了我,她手裏捏著一張戲票,卻又連忙把手縮回了袖筒裏,上下打量我。
趙東麗介紹道:“你這丫頭,杵在那裏幹什麼?叫人啊。”
“表少爺好。”月琴衝我寒暄道。
我點了點頭:“你好。”
這丫鬟是有幾分姿色的,大眼睛,小嘴巴,身材也算是長挑,可麵相卻不大正,尤其是一對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目光閃爍不已,頗不安分,我不喜歡。
隻聽趙東麗說道:“月琴,表少爺以後就在咱們家裏住下了,你等會兒收拾一間屋子出來,拿幹淨的被褥給表少爺鋪上。”
月琴吃了一驚:“啊?”
“啊什麼啊?”趙東麗衝她使了個眼色,然後又對我說道:“你先喝茶,我叮囑這丫頭幾句話。”
“好。”
主仆二人相伴而出,都扭著腰肢走路,看她們搖搖擺擺的背影,活脫脫像是戲裏的白蛇和青蛇,我打了個冷顫,心想那柴守拙,守著這樣兩個女人,怎麼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