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兒子不小心弄壞了丈夫要送給廠花的鋼筆。
他便將兒子丟進地窖反省。
我苦苦哀求甚至下跪求他放過兒子,可他卻說。
“都是你這個沒文化的臭婆娘,把孩子慣成這樣子,你配當媽嗎?我真是瞎了眼娶了你!”
“小小年紀不學好偷東西,還偷我要送人的鋼筆,我這個做爸的必須得給他點教訓,讓他長長記性!”
地窖的門上了鎖。
兒子被扔下去意外扭斷脖子時,丈夫卻在陪廠花吟詩作曲,互訴衷腸。
直到公婆趕到衛生所時,我徹底崩潰了。
“爸媽,小寶死了,我要跟陳興平離婚,你們放過我吧!”
可在我徹底離開後,他卻哭紅了雙眼求我原諒!
......
衛生所簡陋的手術室門緊閉著。
婆婆拉著我的手,冰涼一片,她的聲音也帶著顫。
“秀兒,別怕,小寶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公公在一旁來回踱步,煙屁股丟了一地,最後停下來,沉著臉對我說。
“你放心,等興平那混小子回來,看我們不打斷他的腿!一定讓他給你和小寶跪下認錯!”
認錯?
我的心像被鈍刀子割著,一下又一下。
小寶還在裏麵生死未卜,認錯有什麼用?
能換回他的健康嗎?
我木然地從那個磨得發白的帆布包裏,掏出一疊信。
信紙已經泛黃,邊角都起了毛邊。
但上麵的字跡,卻透著一股子鮮活的熱乎勁兒。
那是陳興平和他們印染廠的廠花郝青梅的信。
一封封,一行行,不是吟詩作對,就是相約去看新上映的電影。
字裏行間的情意,黏糊得能拉出絲來。
甚至在這個並不富有的時代,他說他愛我。
卻隻將他口中虛情假意的愛給了我。
把肉票、收音機票、電影票都給了他的心上人。
郝青梅。
我把信,塞到公婆手裏。
他們臉上的麵容瞬間凝固了。
臉色由紅轉青,最後鐵青一片,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這個混賬東西!畜生!他一定是鬼迷心竅!被那個叫郝青梅的狐狸精給迷昏了頭!”
“秀兒!你別多想!興平他就是一時糊塗!我們一定給你個交代!絕不輕饒他!”
交代?
我心裏一片冰涼,隻剩下麻木。
什麼交代,能比得上我兒子的一根頭發?
我甚至沒有力氣去回應他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扇緊閉的門上。
“吱呀——”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他摘下口罩,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和同情。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我猛地撲上去。
“醫生!你說什麼?什麼叫盡力了?我兒子呢?”
醫生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殘酷。
“孩子送來的時候脖子就已經扭斷了,是致命傷。當場......就已經沒氣了。”
轟隆!
我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眼前一黑,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頭痛欲裂,但比不上心口的劇痛。
那裏像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塊,空蕩蕩的。
每一次呼吸都扯著痛,痛到我幾乎窒息。
小寶!我的小寶沒了!
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心上。
“小寶......”
我嘶啞地喊著,眼淚不受控製地洶湧而出。
我掙紮著從冰冷的硬板床上爬起來,不顧公婆的阻攔,跌跌撞撞地往外衝。
“我的兒子!我要去看我的兒子!”
他們拉不住我,隻能跟著我。
太平間陰冷,寂靜。
一口小小的、蓋著白布的停屍床停在中央。
我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一步,一步,挪過去。
手顫抖著,掀開了那層白布。
小寶他小小的身體躺在那裏,臉色蠟黃,嘴唇發紫。
眼睛緊緊閉著,再也不會睜開。
再也不會奶聲奶氣地喊我“媽媽”了。
他的脖子以一個不自然的、恐怖的角度歪向一邊。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從我喉嚨裏迸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