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家常去的私人獻血機構出來,許煙踉蹌著腳步,頭昏眼花。
一次200cc的獻血量,對正常的健康人來說不會有任何影響的,但她不一樣。
大廳裏的工作人員議論紛紛,口吻中滿是無奈和惋惜。
“才這麼年輕就得了這種病,真是可惜。”
“按說咱們機構不該接受她的請求,太危險了。她肝上的腫瘤都已經那麼大了,連主治大夫都建議臨終關懷。可她堅持簽字免責聲明,非要冒著生命危險兩周過來獻一次,圖啥呢?”
“可能這就是人家的格局吧。她是RH陰性血,熊貓血。想在有限的生命裏做點社會貢獻,救更多的人,而且將來家裏人也能跟著受益。”
有熱心的護士過去給許煙送了一杯熱紅糖水,她虛弱地道了聲謝謝,卻被猝不及防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動作。
是路池杉的電話。
“在哪?”
生硬的兩個字,充滿冷漠與疏離。
許煙深吸一口氣,壓住胳膊上再次湧出血的針孔。
“我出來看下醫生,有點不舒服。”
“你不知道今天下午的應酬有多重要?”
路池杉自動忽略了“不舒服”和“醫生”這樣的字眼。
恍惚間讓許煙有種錯覺,當年那個隻因為她喝湯燙破了舌頭,就緊張到硬逼著她去掛急診的男人,大概早就已經死在了那場畢業旅行的意外裏。
許煙啞了啞聲音:“我以為,有林茜茜在,不需要我出席。”
“許煙,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安排茜茜了?”
路池杉冷嗬一聲:“茜茜陪我,誰來陪王總?”
許煙心頭驀地一緊,仿佛千萬針刺狠戳心頭,她強忍心悸與腹痛:“路池杉,這樣有意思麼?你要是真想跟林茜茜好,我們離婚就是了。沒必要這樣作賤我。”
電話那端驀地一陣收聲,沉默裏夾雜著濃重的呼吸。
良久,男人的聲音冰冷依舊:“少說廢話,三十分鐘內趕到臨江苑。否則,你可知王總是你家公司最大的供應商,你哥哥應該不希望明年八成的原材料都在漲價吧。”
“路池杉你——”
許煙的控斥被冰冷的忙音截斷,她閉了閉眼,揚招了一輛出租車上去。
她的時間不多了,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牽掛,隻有哥哥和父母留下的公司了。
......
站在會所包房門口,許煙透過玻璃,看到林茜茜正依偎在路池杉的身邊,耳鬢廝磨,柔情蜜意。
她是路池杉三個月前招進來的秘書。研究生剛畢業,明豔靚麗,溫柔乖巧,對路池杉懷著人盡皆是的心思。
但起初並沒有人在意那些風言風語,畢竟誰都知道路總與路太太是出了名的寵妻狂魔。
少年夫妻相伴攜手,經過畢業旅行的那場生死與共之後,感情更是好的蜜裏調油。
可許煙在第一眼看到林茜茜那張臉的時候,便頃刻心如麻塞。
他騙了她。
原來,他早就愛上了死於那場畢業旅行中的喬菲兒。
原來,他始終都在悔恨著當初沒有及時施救的許煙,更怨恨迫於父母壓力而娶回許煙的自己。
他與她婚後和諧相處,相敬如賓,直到如今終於找到一個與喬菲兒有著七八分相似的林茜茜當秘書——
所有失而複得的真情實感,終於無處隱藏。
許煙才明白,原來在路池杉心裏,她代替不了一個死人。但一個像極了死去的人的林茜茜,卻能夠輕易代替她許煙。
隻可笑,這麼多年了,路池杉懷著深沉的恨意獨舔傷口。卻從來都沒有親口問一問她——
當年意外發生後,她是為了給已經重傷垂危且跟自己一樣是稀有血型的路池杉輸血,才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協助救援人員去找尋喬菲兒的啊!
而且事後證明,喬菲兒摔下去就已經當場死亡了。與耽誤的兩天救援,並沒有直接關係。
原來這些年表麵的相敬如賓,都是假的。
許煙想過要解釋,可是癌症的診斷書突如其來,把她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憤怒都淹沒了。
如今的她,隻想在生命最後的兩三個月裏,再做些有意義的事......
想到這裏,許煙越發釋然了。
她深吸一口氣,敲門進包房。似乎並不在意路池杉把懷裏女人摟緊的刻意動作。
她環視了一眼,佯裝禮貌的微笑:“抱歉,路總,王總,我來晚了。”
路池杉自鼻腔裏哼了一聲,低下頭盯了一眼腕表。
“遲了三分鐘。”
隨後,服務生就在男人這個冷冰的眼神示意下,迅速擺好了三隻空杯子。
酒水猩紅的顏色一一滿盞,許煙倒吸一口涼氣。
“喝了,給王總賠禮道歉。”
路池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