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老宅坐落在森林外的鎮子上,鎮上最老的老人家也記不得這座宅子到底是什麼時候修建的。
蘇家最近有了一樁喜事,小少爺蘇愈辦百天宴。親朋好友歡聚一堂,大紅燈籠高高掛,整個小鎮仿佛都被渲染上了一層微妙的紅光。
狐狸和莫北琛匍匐在琉璃瓦上,看著張燈結彩的蘇家大院,主人敬過了酒,少奶奶抱著繈褓裏的孩子,在院落裏給大家過眼,氣氛到了高潮。
“蘇家真是厲害呐。”莫北琛看著滿桌的盛宴咽了咽口水說,“前幾日還傳聞說要破產,少奶奶生了孩子也是奄奄一息,這才沒多久,就又喜慶起來了。”
“你知道得倒挺多的。”狐狸白他一眼。
“我這叫身殘腦不殘。”莫北琛撇撇嘴。
繈褓中的蘇愈被傳送到屋簷下,少奶奶抱了孩子往屋內走去,大家依舊熱鬧非凡。莫北琛發現,身邊的狐狸沒有了蹤影。等他掀開了琉璃瓦,鑽入房內,再看見狐狸時,那少奶奶已然昏厥在床,狐狸的爪子伸入放著蘇愈的搖籃內……
“你幹什麼!”莫北琛一爪子將狐狸拍倒在地,擋在搖籃麵前,轉身看了一眼搖籃裏的嬰孩。他的眼神驟然一愣,急忙再看向倒在房角的狐狸。
狐狸緩緩地站起身,走到莫北琛的身邊,伸出爪子,搭在了嬰孩身下的雪白的皮毛上。
“狐狸……那個,你先別難過,這可能,可能是白熊,哦不,白貓白狗的……”莫北琛語無倫次地看著淡漠得沒有任何表情的狐狸。
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沒事帶她來什麼蘇家!嘴巴欠就算了,還這麼倒黴!還把黴運傳染給狐狸。
那晚,莫北琛陪著狐狸坐在蘇家的屋頂,坐了一夜。
“姓莫的,你說如果我沒有看見那些皮毛,是不是他們就還會回來?”她用爪子撓了撓自己的眼睛,莫北琛覺得,他好像看見她哭了。
“如果那天,我和他們一起出發了,會不會一切就是另外一番模樣?”她輕輕地呢喃著,像是在問莫北琛,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莫北琛定定地蹲在屋頂,往狐狸的身邊靠了靠,夜晚很冷,靠得近一些,狐狸能暖和一些,那樣的她會好受一些吧。
“姓莫的,好奇怪啊,我到現在還覺得,他們還活著,就像你說的,他們還在回家的路上。”
莫北琛伸出大大的爪子,揉了揉狐狸頭頂鬆軟的毛。
“他們說讓我等他們回來的啊。”狐狸閉上了眼睛,眼淚在月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莫北琛的心裏湧上無盡的酸楚,他心一橫,把狐狸拉到自己的胸口,拍拍她的腦袋,說:“狐狸你別哭啊,以後我都陪著你。”
琉璃瓦在月色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狐狸對他笑笑,掀開身下的琉璃瓦,躍入房內。
琉璃瓦碎了一地,蘇家老宅裏的狗大聲吠著,莫北琛看著狐狸叼起了搖籃裏的嬰孩,在她躍出窗外的時候,她掃視了一眼地上的琉璃瓦碎片,回頭對莫北琛說:“以後就叫我琉璃吧。”
琉璃有了名字,莫北琛記得在他們認識的第三年,他終於被趕出了族群,琉璃說:“姓莫的你真是窩囊透了。”莫北琛委屈地表示他是為了保護琉璃,硬是不肯承認自己身上狐狸氣味的由來才被族群趕出來的。
那一年他們離開了雪原。琉璃比任何一隻狐狸都長得快,每半年,她就會冒出來一條雪白的棉花糖一般的狐尾。三年之後,當他們離開的時候,琉璃已是八條尾巴的美豔狐狸了,琉璃可以幻化成人形,琉璃揍莫北琛就跟玩兒似的。
為了讓跟著自己混的莫北琛在人類居住的城市裏看上去不那麼猙獰,她大恩大德地在莫北琛頭頂敲打了三下,莫北琛搖身一變,成了現在的莫北琛。
可琉璃的第九條尾巴很多年都沒有長出來,琉璃告訴他,等第九條尾巴長出來,她就是真正的九尾狐妖了,可以翻江倒海,可以覆手為雨,也可以報仇雪恨。
琉璃看的那本從古董店裏淘回來的書,莫北琛也看過,莫北琛在和琉璃生活在城市裏的這些年,還回過幾次雪原,蘇家依舊家業盛大,隻是後繼無人。蘇家小少爺一夜失蹤後,蘇家人一直在打探消息。
莫北琛得到的消息卻足以讓他和琉璃困頓數年。
莫北琛問她:“琉璃,一定要報仇嗎?”
琉璃點點頭。
莫北琛歎一口氣,抱著沉睡在自己膝蓋上的阿蘇,背靠著院落裏的柳樹,懷裏的阿蘇已過了六歲生日。
夢裏,阿蘇還在念叨著:“琉璃姐姐我錯了,不要打我……”
莫北琛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琉璃對阿蘇動輒就是打罵,莫北琛每次回來,都看見阿蘇被揍得哇哇大哭,有幾次他實在看不過去,便護著阿蘇,琉璃便拿著掃帚追著抱著阿蘇在院落裏跑的莫北琛一起揍……莫北琛哭笑不得,阿蘇躲在他懷裏大氣不敢出。
多少年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莫北琛一直擔心的這一天,最終,還是來臨了。